「你好厲害啊!」
我托著臉,覺得陳越真的超級厲害,「……不僅成績好,還能自己養活自己。」
相比之下,我就像家里的米蟲。
陳越聽完,青澀俊朗的臉上浮起些許羞澀,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這有什麼,我就是一撿破爛的。」
「可是陳越,你不會一直撿破爛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做什麼都會成功的,唔,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拍了拍手,我站起身來,搖頭晃腦地背著初中課文:「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陳越被我逗笑,他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我覺得……你說得很對!」
我和他一起笑,笑完了,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
我看著他,羨慕極了,忍不住概感慨道:「要是我跳舞也能像你一樣,總是得第一名就好了。」
「你已經跳得很好看了。」
看著我的情緒低落下來,陳越笨拙地安慰著我,「……真的,你跳得可好看了!」
「可是跳得好看和跳得好,是兩回事啊。」我在他身邊坐下,垂頭喪氣地說,「而且,我跳得也不是很好看。」
陳越急出了汗,他不太擅長安慰人,所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沒事的,在我心里,你就是第一!」
「你不是憶憶,你是一一!」
回答他的是我一連串的笑聲,這個人怎麼笨笨的啊,安慰起人來,都像是在講冷笑話。
陳越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他的皮膚被曬得有點黑,整個人因此顯得莫名樸實憨厚。
笑了半天,我終于停了下來。
「一一。」
輕聲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我看向身旁的少年,神色認真道:「陳越,我好喜歡這個名字啊。
」
陳越揚起一個羞澀又爽朗的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那我以后就叫你一一,好不好?」
夕陽打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神干凈澄澈。
我輕輕點頭,說了句「好」。
4.
后來我告訴陳越,其實我是失獨再生女。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比別的同學家長老了快二十歲。
我曾經有過一個姐姐。
她聰明美麗,擅長跳舞,但十八歲那年,姐姐生了一場大病。死之前她說,爸爸媽媽,再生一個吧。
于是兩年后,我出生了。
我是姐姐人生的重復和延續。她是因為,我是所以。
因為姐姐叫余憶,所以我也叫余憶,因為姐姐留長發,所以我也要留長發,因為姐姐眼角沒有淚痣,所以我的眼角,也不能留著那顆淚痣。
跳舞也是一樣。
其實我跳舞沒什麼天賦,但因為姐姐跳得好,所以我也被送進了舞蹈室,學習姐姐最熱愛的芭蕾。
爸爸說,媽媽生病了,只有我成為姐姐,她才會好起來。
所以我只能是憶憶。
我明白的,所以每每回到家,我都很小心地扮演著姐姐的角色。
但我是個劣質產品。
我不如姐姐聰明,也不如姐姐漂亮,更沒有像姐姐那樣,從小就擅長跳舞。
我不喜歡吃姐姐喜歡的食物,也不喜歡姐姐喜歡的顏色。
她沉靜,我卻活潑。
我和姐姐,始終是兩個人。
這些破綻經常會被細心的媽媽察覺到,每當她發現我不是姐姐,總是會突然崩潰大哭。
她驚恐地推開我,瘋狂搖頭:「你不是憶憶,你不是我的憶憶!我的憶憶呢?老公,我們的憶憶在哪里啊?!」
爸爸很失望。
他說,憶憶,為什麼不再努力一點。
再努力一點,你就能多像姐姐一點。
我知道爸爸很辛苦。
當年給姐姐治病,用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媽媽的精神狀態讓她沒有辦法出去工作,只能待在家里,而送我學跳舞,又是項不小的開支。
工作繁忙,爸爸的頭發早早地白了。
我不想讓他失望,所以我很努力地想要成為姐姐,可是后來我卻發現,我做不到。
我是個笨小孩。
我永遠都沒辦法成為姐姐。
十六年來,我一直被困在名為「余憶」的繭殼里,無法抽離。
直到陳越出現,笑著喊了我一聲「一一」。
沉悶的世界,透出一絲縫隙。
5.
我的學校在城東,陳越的學校卻在城西。
于是雙休日在大樹下碰面,成了我和他彼此心照不宣的約定。
每周的這兩天,我和他都會很忙。
我在舞蹈室里壓腿旋轉,他拿著編織袋去拾荒賣錢,他總會在那棵大樹旁等我下課,因為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吃午餐。
跳舞需要控制體重,媽媽把我當成了姐姐,準備的食物分量很小,總是姐姐愛吃的那幾樣。
我對香菇過敏,但我的餐盒里,永遠都會有香菇。
我把香菇夾給陳越,饞他飯盒里的土豆。
陳越默不作聲地吃完了那些香菇,后來,他的飯盒總是裝得滿滿當當。
他會把我不喜歡吃的菜通通夾走,再把自己做的菜分給我。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陳越他好像什麼都會,能夠賺錢養活自己,總是考第一名,做的飯還那麼好吃。
起先我還會不好意思,后來熟稔了,我就開始從他飯盒里搶土豆吃,吃完了還要理直氣壯地提要求:「陳越,下周我還想吃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