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過來,我聽到不少對他的贊美之詞。
上輩子,季阮處處謹慎小心,和昭陵打了好幾年的拉鋸戰,如今嫡姐被抓,季阮破釜沉舟,竟然提前幾年就結束了兩地割據的局面。
原來,嫡姐被抓,不只是為了殺昭陵。
春雨如酥,我仰頭看天上的細雨,細雨落入眼中,笑著笑著,兩行淚同雨水一起滑落。
10
季阮改國號為連。
寓意長長久久的和嫡姐一起,坐擁萬里江山。
連草啊連草,你終究還是沾了嫡姐的光,上輩子你就是地里的野草,風吹來,雨打過去,再隨意地被人拔了燒掉。
哪里有冠名國號的機會。
我看著在一旁捯飭柴火的昭陵,沒好氣地扔給他一個燒餅。
「將軍和皇后的孩子,會是這個國家將來的繼承人,換一種方式來說,將軍你還是贏了的。」
只是不太光彩。
昭陵不為所動。
「我的孩子,將來要喚旁人父皇,改用旁人的性,就算是贏了又怎麼樣,現在不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他傷得很重,沒了初見時的囂張氣焰。
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夜里的時候,雨越下越大,我搭的草屋禁不住風雨,塌了。
倒下的圓木砸到了昭陵的腿,他本來就傷得重,又被砸了一下,臉色瞬即變得蒼白。
這木頭太重了,當初搭木屋還是找了幾個伙計幫忙,我根本抬不動。
昭陵試圖自己去抬,可他使不上力,圓木抬起的瞬間又砸回去,傷口更深。
「想要你這雙腿的話,就別亂動,好好待著!」
我呵斥他,下一秒冒雨出去。
初春的雨冷得發寒,敲了好幾家屋子,總算有人答應。
等到我帶人回到草屋,昭陵臉色蒼白如雪,雨水打散他身下的血跡,沒一會兒傷口又滲出血跡,又被打散,周而復始。
可真是個能折騰的,要不是看他還有用,我一早就把他剝皮抽筋,也省得那麼麻煩。
我和幫忙的大叔一起,把圓木抬起來,放到一邊,然后把昭陵抬到避雨的角落,被壓得太久,他的腿已經血肉模糊。
「怕是要保不住咯。
「小娘子,你家相公沒了腿,將來你們怎麼生活啊。」
我不喜歡多話,可我沒想到昭陵也沒有反駁,還真是稀奇。
大叔走后,我脫了外衫幫昭陵包扎傷口。
他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軍師的名字似乎叫靜宛。」
然后拉住我的手,居高臨下。
「等過了這次的禍事,本將東山再起,定會許軍師一個名分。」
我怔怔地看著昭陵。
剎那間,那些藏在心底的記憶被翻了出來。
那時我剛和嫡姐分離,吃力地背著季阮,一步一晃,費力把他帶進破廟里,暫時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
廟里的貢食和香油錢,就連佛像上的金漆,都被路過的災民扣下順走。
我看得氣憤。
「這些人怎麼連菩薩的金漆都要摳掉,上天可是要怪罪的。」
季阮笑得溫柔。
「不會怪罪的,等以后日子好起來了,就會有信徒來為菩薩重塑金衣。
「神佛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他又道,「姑娘救了在下,子阮無以為報。若有一日子阮出息了,定許姑娘十里紅妝,鳳冠霞帔。」
子阮是他的表字,和他的名字一樣好聽,一點都不像綠林的草莽。
我下意識搖頭:「不行,我要等嫡姐來接我,嫡姐說過很快就會來接我的。
」
可我沒等到嫡姐。
也沒等到季阮的鳳冠霞帔,只有一封不情愿的冊封詔書。
男人落魄時的承諾,是最不能信的。
他此時甜言蜜語,不過是哄騙你陪他吃苦。他現在選你,是因為他面前只有你,他沒得選。
我不想當任何人的備選,連草也好,靜宛也罷,只可獨一無二,不能為人備選。
「將軍心里只有連夫人,何必說這些好聽的話給我。我不會丟下你,日后你要是真想報恩的話,不如把命給我?」
我十分認真,他只當我說了玩笑話。
11
嫡姐被冊封了,舉國歡慶。
這是季阮成為新帝后的第一件喜事,雖然辦得節儉,可熱熱鬧鬧。
昭陵的腿傷好后,我們就回了盛都。
看著百姓的日子一天一天變好,我打趣他。
「將軍,你們當初聚集在在北地,自封為王,是為了什麼?」
世道幾經輾轉,權欲熏心,又有幾個人守得住初心。
他一開始只是看不慣老皇帝的專制,可之后,他還是走了老路。
戕害百姓的事情,他沒少做一件。
數著日子,我那小侄子也該出生了。
近來盛都很熱鬧,不少百姓支起了攤位,開始做些小生意。
大約是之前的風雨太大了,即便是盛都這樣繁華的地界,街上還是有不少乞丐,乞丐在人群里傳唱。
「軟軟娘子好,一入敵營完璧歸,得來穩坐夫人位,不知軟軟孩兒究竟是誰家。」
昭陵臉色一變,這童謠里唱的,可不就是嫡姐和季阮,以及昭陵的風流韻事。
當街辱罵當朝皇后,奇怪的是還沒有人阻止。
有人想借機生事。
已經過去了半年,昭陵的傷早就好全了,還天天在院子里練劍,天下已定,就算是他有東山再起的野心,也漸漸趨于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