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三個護衛,隨我去凈身房!」
臉未洗,發未束,我隨手給自己挽了個髻,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
4
凈身房在一處偏僻的巷子里。
還未行至,已聽見延綿不絕的慘叫。
我不由加快腳步。
說不清什麼緣由,一路上我心如擂鼓,唯恐慢了半拍。
卻在進門前被一老者攔住:
「姑娘,凈身房這等腌臜地,女子是不能進的。」
他話音未落,我已一腳踹開院門。
一眼望去,周鶴羽就站在院中。
下一個,便輪到他。
聽見動靜,周鶴羽回過頭。
還是那雙眼,冷靜漠然,深潭一般平靜。
仿佛跨過兩世的光陰,落在我身上。
我的肺都要氣炸了,周鶴羽還跟個倔驢似的,半步也不挪。
我懶得再跟他廢話,直接吩咐身后的護衛:
「你們三個,去!把他給我綁出來!」
5
周鶴羽一路不安分,三個護衛都差點壓不住他。
直到進了將軍府大門,他終于安靜下來。
我沒急著立刻找他。
先回了臥房,細細梳洗一番,重新束了發。
這才施施然起身,走向跪在院子里的他。
與前世的身份顛倒。
這一次,我在高處,他在低處。
我垂眸看著周鶴羽,此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粗布的衣褲,衣袖在寒風里鼓動起來,有著樸素清俊的風骨。
這是我前世沒見過的模樣。
在我的記憶中,他是呼風喚雨的司禮監掌印,頭戴烏紗描金帽,系鸞帶,穿曳撒,端著氣勢如山的排場。
我曾親眼看見他處置紅杏出墻的宮妃,修長的手指掐住對方的脖子,只聽咔嚓一聲,美人緩緩垂落,就像折斷一根蒲草般輕巧。
相比之下,還是眼前這樣看著順眼。
「你叫什麼?」我明知故問。
他抬頭看我,眼神直勾勾的,卻不說話。
銀杏氣惱道:「我們小姐可是威遠將軍的獨女,問你話,你就好生答!」
聽到「威遠將軍獨女」幾個字,周鶴羽這才有了一絲反應。
他微微蹙眉,是個困惑的表情。
半晌才答:「周鶴羽。」
我笑了笑。
有問必答,這才乖。
「告訴我,為何去凈身?」
聽到這話,他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無非是尋常老百姓的原因,想過得好點。」
「我給過你三錠金子,足夠你過得好。」
「世道太亂,有錢也守不住,不如宮里的安寧日子。」
我心中嗤笑。
他要是想過安寧日子,那前世攪動腥風血雨的奸宦是誰?
這人嘴里,沒一句實話。
「既如此,你的安寧日子我來給。」
我走近,用腳尖勾起他的下巴:
「今后,你就跟在我身邊侍奉。你可愿意?」
「為何?」
他望著我,眼睛黑得無底,像在思考。
「就為你這俊俏的臉蛋。」
我目光在他身上游走,從上至下,意有所指。
「若是凈了身,便是中看不中用了。」
前世,他便是用這樣的目光輕佻地看我。
如今位置顛倒,也該讓他嘗嘗被人擺弄的滋味。
可周鶴羽卻笑了。
這不是一個低位者的笑容。
他雖跪在我腳邊,卻無半分屈辱的姿態。
反倒是審視著我,似在掂量我的真實意圖。
「既如此,我愿侍奉小姐。」
他伏身低眉,未流露一絲情緒。
但我知道。
在那白凈清俊的外表下,包裹的都是黑色的心腸。
6
「小姐,此人究竟有什麼長處?讓你如此費心。」
對于我留下周鶴羽這件事,銀杏很是不安。
「明明一開始,小姐并不打算和他深交,為何改主意讓他跟在身邊?」
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解釋不清。
但我清楚,周鶴羽此人,雖是狼子野心,同時也是一把好用的刀。
前世,我爹被錦衣衛指揮使張巖誣陷謀反。
周鶴羽知道我想報復張巖,屢屢在朝堂上與其作對,又助我查到張巖參與販賣私鹽的線索。
起碼我能確定,他與錦衣衛是敵對關系,愿意站在我這一邊。
我想改變上一世家族覆滅的命運,但身邊缺少信賴且有用之人。
周鶴羽可以成為這樣的人。
「放心,他的長處,我自是清楚。」
銀杏聞言愣了下,語調都變了:
「那今晚……小姐還需我伺候嗎?」
我只當是這幾日銀杏太累,擺擺手道:
「不用了,你好生回房休息吧。」
銀杏露出一個會意的眼神,沒由來意味深長。
當晚我剛在床上躺下,房門就被推開。
「不是說了讓你休息……」
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進屋的,竟是周鶴羽。
他一身單衣,長發如墨,清清涼涼的,就上了床。
我瞪大眼睛,腦子還沒轉過來,周鶴羽已掀開被子,俯身壓下來。
「你干什麼?」
「小姐不是要我侍奉嗎?我來了。」
我脫口而出:「你行嗎你?不過是個……」
等等!
我突然反應過來。
如今的周鶴羽,已經不是太監。
他是真的能行!
縱然上輩子我與他時常同床共枕,可他從未解衣脫袍,只是變著花樣逗弄我。
如今看他衣衫清涼,身體完整,莫非是來真的?
我瞬間冷汗涔涔,靠著墻坐起。
「不行!我今日頭疼,我要睡覺!」
習慣了他做太監的日子,冷不丁他能行了,我還不太適應。
未知的地方,最讓人害怕。
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周鶴羽看到我驚恐的神色,輕輕笑了下:
「看小姐把我從凈身房擄走的架勢,我還以為小姐……經驗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