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些窮困落后地方的孩子,就更得憑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走出大山。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只要這里還有一個孩子沒走出去,我就絕不離開。」
那時我不知道她為此付出了多大的犧牲,此刻看見脆弱的楊澍,才知她多麼偉大。Ӱȥ
「楊澍,她可能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但肯定是最偉大的母親。」
10
第二天酒醒后的楊澍看見我,難得有一絲尷尬的神情。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我身邊,難以啟齒地開口:
「那個……昨天喝多了,我沒干什麼奇怪的事吧?」
我有些狹促地捉弄他。
「有啊。」
他大驚失色:「不會吧!我干了什麼?」
「嗯……也就是抱著車站的大樹,非要把它帶回來吧。」
楊澍懊惱地一拍腦門,干脆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哈哈大笑地去趕學生們上課,不知所以的學生也跟著我一起笑他。
這下,他徹底自閉了。
也許是那天晚上打開了話匣子,我和楊澍的話題也多了起來。
「你是想問我,我爸他們有沒有怨過我媽對吧?那肯定是怨過的。
但是我爸總是跟我們說,我媽做的是好事,咱們得支持她。
所以他一個人帶大了我和我姐,讓我媽能夠安心留在大山里,沒有后顧之憂。」
我一點不都不意外他說的話,只有這樣充滿愛意的家庭,才能養出楊澍這樣敞亮的性格。
「嗬!你可不知道,我爸帶我那幾年,我能活下來都算奇跡。
我小時候跟我爸睡,他打起呼嚕震天響,吵得我根本睡不著,好不容易推動了他,結果他翻個身差點把我壓死。
面條煮糊都是小事,他給我做蛋炒飯,蛋殼都在里面。
放學他騎車來接我,我剛在后座坐好,他一個掃堂腿就給我干下來了,一直到回家,他才發現把我落下了。
后來我奶奶實在看不下去了,將我們姐弟倆接過去住了兩年。
再后來上學了,我就拖著鼻涕條跟我姐屁股后頭,往事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啊!」
我忍不住被他逗笑,他卻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撓頭。
在小鎮的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我就待了兩個月了。
有時去嬸子家吃飯的時候,她總要私下拉著我問上兩句。
「我看你和楊老師相處得不錯,你們進展得怎麼樣了?」
我連忙紅著臉撇清干系。
「我和楊老師只是朋友,嬸子你就別瞎點鴛鴦譜了。」
11
時間久了,我漸漸發現楊澍和周嘉安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以前我準備參加自考,周嘉安卻說,這樣的文憑不要也罷,讓我安心待在家里,他來養我就好。
而周嘉安看見我拿起課本的那一刻,就仿佛看穿了我內心的渴望。
他說:「想要做的事情什麼時候開始做都不晚,人活著就應該按照自己想要的來。」
在鎮上的日子,我很久沒有想起從前,只是周嘉安總會以不合時宜的方式,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他打來電話的那一天,我和楊澍正急忙趕去小桃子家里,就是那個在課堂上送我桃子的小女孩。
小鎮學校的資源,只夠支撐孩子們念到初中,再往上得去市區里。
小桃子的姐姐山竹是趙老師帶的最后一屆學生,如今馬上升高三,卻突然輟學回來了。
聽到這事,楊澍立刻就急了,放下手上的活計就跑了出去。
我忙著安頓學生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號碼不停地響起,我看也沒看就掛掉了。
等我匆忙趕到小桃子家里的時候,楊澍和她的父母正在僵持。
「娃的成績不好,她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屋角的女孩背對著人抹眼淚,楊澍的語氣不由得有些急切。
「市區里的學校不比鎮上,壓力大成績出現波動,都是正常的,你們再給她點時間,一定會好轉的!」
「一個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干什麼?不如早些嫁人,還能幫襯家里一把。」
「您要是擔心錢的事,她的學費和生活費我來出,離高考就差一年了,好歹去讓她試一試。」
可任他怎麼說,小桃子的父母就是鐵了心,說什麼也不松口。
屋頂的黑瓦縫忽然滴起了水,原來是屋外下起了雨。
山竹和小桃子熟練地拿出碗盆接水,幾個小孩簇擁在昏暗擁擠的屋內,貧瘠一覽無余。
楊澍有些挫敗,還想說些什麼,卻已被送客出門。
我們沒走出幾步路,女孩就追了出來,她的眼睛紅彤彤的。
「楊老師對不起,都是我沒用,我太笨了,怎麼努力成績就是上不去,是我辜負了你的期望。」
楊澍安慰了她幾句,眼看著雨越下越大,就催促她回去了。
一路上楊澍一言不發,我從未見過他如此低沉的模樣。
他的眼神有些渙散,語氣更是低落:
「我總是認為,只要努力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是我錯了嗎?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幫她了。」
我搖了搖頭,說出我的看法:
「你沒做錯,只是這件事可能跟你想的有些不一樣。」
我也是從山里到城市里讀書的孩子,知道我們需要比別人多付出多少,才能跟他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