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眠了。
見到第二天的晨光才緩緩睡去。等醒來時——
林偉岸拿給她一封信。
“方耀給你的。”
林桉留著那封信,沒拆開看。
她幾乎猜到了他會寫什麼。
所以她不敢看。
萬一看哭了,傷口裂開怎麼辦?他現在人又不在這,能付得起責任嗎?
林桉修養了近兩個月,剛好得差不多,學校放暑假了。
她后來聽沈靜香說,王孟德死了。
死因不明,但方耀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他被拘留了,任何人不得探監,只有律師能看見他。
林桉每天在圖書館自習,閉館了才回去。回到家里,又復盤了當天的內容,把第二天的規劃列出來才肯洗澡睡覺。
她沒有時間想著方耀,兩個月知識空白需要她耗費大量精力去填補。
7月21日。
方耀的十八歲生日。
那天她從圖書館回來后,沒有跟平常一樣復盤,而是拆開了她夾在日記本里,方耀留給她的信。
說來也奇怪,這個日記本被她翻來翻去,封面本來應該臟臟的,但她某天突然拿出來卻發現——
封面比想象中的干凈。
但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她之所以在方耀生日時拿出信來,是找借口不生他的氣。
壽星嘛,有這個權利。
她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劃開信封,里面是一張牛皮紙。
————
致林桉:
有一天我坐在教室里爬滿青苔的窗邊,一群人在走廊看月亮。
而我抬頭時卻什麼也沒有,不那麼黑的天,連星星都沒有。
后來我被月光照拂了。
突然就有一個聲音在說: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多人,月亮只偏心你一個?
你看,我多麼悲觀。
可就算是這樣悲觀,我也還是希望夢想成真。
沒有哪一刻這麼想過。
可是我又有什麼資格這樣想呢?
在我短暫而痛苦的人生中,我很少感到放松。
人的命運早已注定嗎?
人可以選擇嗎?
我從來沒有覺得絕望,卻也從沒覺得我的人生有過希望。
嫉妒,不安,惶惶而終。這是我的歸途。
你說人要有情懷。
可是林桉。
浪漫會溺死人。
現實又會將我殺死。
人最終要死亡,可死亡之前是活著。
活著就會變得貪婪,貪愛一切我所貪愛的事物。
但是林桉你知道嗎?
我一直以為,你就是我的一切了。
可是那天,你替我擋刀的那一刻。
我忽然害怕了,退縮了。
我害怕擔責。
后來我才發現,我不是真的喜歡你。
我只是習慣了你的偏心。
僅此而已。
我對你,就像一個干涸了很久的土地,突然等到了春雨的滋潤。
可是林桉,我不想這樣了。
我看了你的日記,你對我也不是喜歡,你自己也說過,你只是喜歡拯救人的感覺。
你給我造成了嚴重的負擔,讓我的精神病再度復發。
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
就別再喜歡我。
第53章 致高考
林桉反反復復把信看了十遍。
她盯著桌上的小兔子,心里五味雜陳。
信被她小心收好放回日記本里夾著,每次學習累了想方耀的時候,她就會拿出來看一看。
然后告訴自己:
你看,他不需要你的想念。
九月初,林桉正式進入高三。
教室黑板的右上角用吸鐵石貼上了倒計時的牌子。
學校為高一新生舉辦了運動會。
林桉那幢樓距離操場最近,聽著看臺上學生們的吶喊聲,她的思緒總是莫名地飄回到高一的那個秋天。
那個秋天她剛與前世荒唐的明戀告別,繼續荒唐地存活在了這個世界。
那個秋天她重新認識了一個少年——
那是一個沉默的、固執的、霸道的、壞壞的、善良的少年。
但這一切都隨著那一場變故消散了。
高三上學期,林桉穩坐年級第一。
下學期百日誓師大會時,即將擁抱大好前途的高三學子們在紅旗地下宣誓。
林桉作為年級第一上臺發言。
那一刻她心間只有于空中搖曳的五星紅旗和那片蔚藍廣闊的天。
黑板上的倒計時一天天在變換,高三整棟樓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籠罩。
少年們白日里虔誠地祈禱如洪流般奔騰的時光能慢一點再慢一點,卻又在無人理睬的夜里厭倦透了在地獄里忍受著滴水刑的日子。
教師們極力安撫少年躁動不安的心,說什麼人活一場,心態歸于平淡之類的話。
但十七八歲的少年不明白這些,他們始終信仰鮮衣怒馬,叫囂著青春應當如草原野馬一般生猛而熱烈。
六月七號。
高考日。
也是法院審理方耀案件的開庭日。
林桉的考場正好是自己班級,也正好是方耀坐過的位置。
在這個她每每學習累了就會靠一靠的角落里——
她完成了人生中一個較大的轉折點。
六月八號。
考完英語出考場的那一刻,林桉站在闊大的教學區中間,四周是帶著各式各樣的表情向校門涌動的人群。
一年的時間既短暫又漫長。
抬頭任憑雨水低落在臉上時,她感嘆——
終于結束了。
林偉岸是校門外眾多等孩子考完的家長中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