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根黝黑的鐵鏈貫穿他肌理分明的胸膛,隨著呼吸的起伏,鐵鏈也如海浪般緩慢波動,隱約可以看見血跡滲出。
然而視線向下,卻不是人類的雙腿,而是一曳魚尾。
銀白色的魚尾,只有少許漆黑的鱗片覆蓋在周圍,鱗片鋒利,覆蓋在遍布傷痕的魚尾上,看上去極具侵略性。
只是同樣被鐵鏈束縛,鐵鏈纏得極緊,仿佛要深深嵌入,與魚尾融為一體。
青年的嘴角勾起輕慢的笑意。
有人拿到了他的鮫珠。
他醒了。
*
城主府十分奢華,顧緋居住的小院里,有一處專門為她開辟的靈池。
顧緋吩咐侍女為她準備換洗衣物,卻又將她們遣退,沒有留下隨侍。
靈池上水霧繚繞,沾了魔獸血的石榴裙早已褪去,少女絲緞般的黑色長發如瀑布般垂下,膚如凝脂,冰肌玉骨。
顧緋倚著池壁,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東西。
附著在表面的血污已經被洗凈,這是一枚通體漆黑的玉簡。
用手指摩挲,表面坑坑洼洼,早已看不清原本的刻字。再往下按,似乎可以感受到玉簡底部的凹陷。
顧緋知道,衛玄辭的鮫珠就在這里。
借著她的視線,系統也在打量這枚玉簡。
原著中,帝天宸心念一動,立刻與衛玄辭取得了聯系。可宿主只是個普通人,她該如何喚醒玉簡呢?
“這不就是塊石頭麼?”
系統聽見顧緋笑了一聲,本以為她在同自己說話,卻發現她似乎在自言自語。
她捏了捏玉簡,不知摸到什麼,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里面似乎還有東西。”
她的指尖凝起靈力,正欲直接將玉簡捏碎。
看不見的黑色霧氣纏繞上玉簡的周圍,釋放的靈力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反彈到了她的周圍,濺起陣陣水花。
顧緋沒有成功。
玉簡紋絲不動,看起來十分頑固。
她好像被激怒了,皺起眉,冷哼一聲,“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言罷,她揚起手,直接將玉簡往臺階上摔去。
玉簡與臺階即將接觸的那一剎那,顧緋的眼前發生了變化。
她的視線被黑暗覆蓋。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看見了琉璃般詭異又華麗的魚尾,以及,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
不過瞬息的功夫,詭譎的畫面立刻消失,周圍的場景恢復如初,顧緋依然在靈池沐浴,方才那雙眼睛,仿佛只是錯覺。
只是顧緋已然無法像之前那樣平靜,她微微瞇起眼,開口道:“誰?”
深海之中,透過玉簡,青年慵懶地打量著她。
人類啊。
衛玄辭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與人類打過交道了。
莫說人類,這寂靜的深海之中,沒有一點活物的氣息。
他被鐵鏈鎖著,被陣法困著,就這樣在暗無天日的深海之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束縛他的鐵鏈,從最初捆住他的手腳,到貫穿他的身軀,難以忍受的疼痛日夜折磨著他,幾乎將他的五臟六腑揉碎。
但他只是平靜地看著。
雖是階下囚,姿態卻傲慢又輕蔑,眼里閃過陰鷙與瘋狂,仿佛他才是這里的主宰。
因為衛玄辭知道,即便是這樣,帝天宸依然殺不了他。
他已經成為魔尊,成為近神的存在。
只要他一日不死,他總有一天,會摧毀這里,親自斬下帝天宸的頭顱。
一聲輕笑自顧緋耳邊溢出,低啞慵懶,掀起陣陣酥麻。
“你手里的這枚玉簡,”他慢聲道,“是我的。”
一個年輕的人類女孩。
池水沒過胸口,曼妙的線條在池水蒸騰的霧氣中若隱若現。肩頭圓潤,膚色白皙,容顏嬌麗如出水芙蓉。
只是衛玄辭顯然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他自幼被關在碧海神宮,毫無人性,再美的皮囊在他眼里,都是一具枯骨。何況這個渺小的人類女孩,弱小如螻蟻,換做從前,他一只手便可捏死。
盡管現在他被困深海,無法真正做些什麼,但依他的氣勢,尋常人見了,怕是早就嚇得失了魂。
只是顧緋的表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指腹有些好奇地摩挲過玉簡粗糙的表面,“但它現在,好像在我手上。”
“你想從我手里得到它,似乎有點困難,”女孩長睫撲扇,一雙狐貍眼里狡黠難掩,“如果我剛才沒有看錯,你是被困在了某個地方吧?”
衛玄辭神色稍怔,隨后愈加詭異地笑起來,身上的鐵鏈輕晃,那雙瑰麗的紫眸閃爍著瀲滟的光澤,“那又如何。”
便是被困,想要殺死她,于衛玄辭而言,也輕而易舉。
顧緋卻并未接上他的話,只是自顧自道:“我瞧你的瞳色不似正常人,又有魚尾……你是化形失敗的靈獸,還是鮫人?”
驀地從顧緋嘴里聽見這個詞,衛玄辭眸色微深,眼里劃過殺意,卻又再次被漫不經心的笑所覆蓋:“這很重要嗎?”
“你覺得我是什麼,我便是什麼。”
連衛玄辭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麼。
有人類的模樣,流著神族與鮫人族的血……但人類懼怕他,神族與鮫人族驅逐他、追殺他,便是墮而為魔,魔族也畏懼他。
他是逆天而行的妖孽,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愿意承認他、接納他,就好像他分明有名有姓,然而記憶里,那些人只會稱他為“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