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份使命感被利欲所蒙蔽,被污染、被踐踏,直到掀開血淋淋的面紗,將真相赤.裸.裸地展現出來,才發現內部早已腐壞,成為了一種滿足一己私欲的工具。
建立在無數欺騙、隱瞞之上,建立在無數犧牲之上。
應朝辭厭惡這樣的自己。
幼年的他,會用尖銳鋒利的小刀劃破自己的手腕,看著鮮血一滴一滴順著傷口流出,從濃墨重彩的紅,到沉淀,到干涸,變成濃郁的紫黑色。
后來,他學會了偽裝。
學會用冷淡與溫和來包裝自己,學會了漠視一切。
在師父臨終前得知應氏付出的代價之后,他又學會了蟄伏。
將一顆殘破的心壓得扭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可一個人闖了進來。
在他貧瘠的、荒涼的、被大雪淹沒的土地上,開出了一朵鮮艷的山茶花。
把他的世界撕開一道裂口,讓他看見鮮活的另一面。
干凈的,美麗的。
從未見過光的人,在透過縫隙看見明亮的光線之后,頭一回產生了貪念。
想將她據為己有。
奪走她,占.有她。
顧緋伸出手,摸了摸應朝辭的臉。
他溫順地低下頭,墨發自身后散開,露出了最為脆弱的脖頸,像一只被馴服的野獸。
臉不是她的臉,手卻是她的手。纖細白皙,溫熱柔膩。
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教她如何握筆,沿著他的字跡,在紙上落下筆墨。
細膩的指腹在肌膚上流連,應朝辭悶哼一聲,喉結微滾,握住她的手腕,貼著自己冰涼的臉,低低地喚道:“緋緋……”
或許任何一個人在場,都不會想象到有這麼一天,會看見清冷矜貴的國師墨發凌亂、領口半敞,似乎任人采擷。
淡淡的光芒閃爍,屬于徐盼的臉逐漸消失,恢復成顧緋原本的模樣。
“看在你找到我的份上,”顧緋笑了一聲,“說吧,為什麼要做那些事?”
應朝辭沉默片刻,凝視著她的眼,道:“因為我來自應氏。”
他的聲音漸漸淡了下來,眼里劃過一絲嘲弄,“我繼承了應氏的天賦,成為王朝的國師,尋找那些吸收天地靈氣、逆天而行的精怪,煉化為王朝的氣運。”
按照應氏的邏輯,這些成了精的植物,是反自然的、不該出現的。
人類社會出現妖怪,這是一件違背天理的事,能與草木溝通的應氏族人,自然要負責將它們捉回來。
捉了妖,維護了社會穩定,又能庇佑王朝,可不是一舉兩得麼?
“所以,”顧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你的使命,就是捉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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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摘下那朵高嶺之花(23)
應朝辭輕輕地嗯了一聲,承認了她的猜測。
顧緋若有所思:“怪不得會對我這麼好。”
應朝辭沉默了。
一開始是抱有目的,可現在呢?
他一敗涂地。
卻聽見顧緋喊道:“應朝辭。”
她抽回那只被他握住的手,纖細的手指撫摸過他的喉結,撫摸過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高挺的鼻梁,再到清冷的眉眼。
早在他們重逢的那一刻,這雙眼里已經不見任何雜念,只是她,只有她。
“你不是要收妖麼?”
“你若想把我交給人類皇帝,在我化形的那一天,就可以強行把我抓走了,”她笑了笑,問得輕描淡寫,“為什麼要放我走?”
因為他早就破戒了。
應朝辭想。
從得知師父死亡真相的那一刻,從盛開的山茶花落入他懷中的那一刻……從閉上眼,主動親吻她的那一刻。
他所奉行的使命,只是旁人為滿足一己私欲的工具,建立在無數悲劇之上。
他無法更改自己的宿命。
但他可以毀了它。
打破它,消滅它,摧毀它——
他低下頭,撐著美人塌的一側,吻上她的唇。
墨發凌亂地散開,喉間溢出一絲低.喘,霜雪般的長睫染上晦暗的色彩。
應朝辭握住顧緋作亂的手,按在他的胸腔,最接近心臟的位置。
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那顆熾熱的心,正有力地跳動著。
“因為我認輸,緋緋,”他抵著她的唇,嗓音啞得不像話,“我只想要你。”
他的信仰和使命已經崩塌了。
只剩下她。
*
馬車已經抵達國師府有一段時間了。
車里的人依然沒有要下車的動靜,車夫戰戰兢兢,一時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
他是應朝辭培養的心腹之一,十多年以來一直跟在應朝辭身邊,做事踏實穩妥。在他的心里,國師大人一直是不染凡塵的謫仙,能做出搶豫王新娘子這種事,已經把他的世界觀震碎過一次了。
這麼一想,搶都搶回來了,再發生些什麼,似乎也不奇怪。
只是現在才剛過立春,夜里露濃霜重,連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國師大人難道準備和那姑娘在馬車里待一宿?
他要不要問一下呢?
車夫正糾結著,忽然看見一只修長的手撩開車簾,是應朝辭走了出來。
青年身姿頎長,氣質矜貴,懷里抱著一名穿著火紅嫁衣的少女,少女靠著他的胸膛,看不見臉,二人衣衫雖然依舊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卻難掩靡.艷而曖.昧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