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在玄妙觀,身邊沒有拿得出手的廚子,興許應該帶她回京城……
思緒驀地止住,應朝辭垂眼,看見了早在多日之前便被他壓在硯臺與公文之下的,只寫了幾個字的信。
“圣上親啟”。
原本,是覺得花妖初開靈智,時機尚未成熟,才沒有往下寫。只是眼下,似乎快要到時候了。
應朝辭微抿薄唇,僵硬而緩慢地將信紙抽出,眼底不見任何感情。
是啊。
收妖,才是他的任務。
為了達到那個目的,他必須盡可能地獲得皇帝的信任,哪怕是……出賣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應朝辭笑了一聲。
真骯臟啊,這顆心。
可為什麼,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寫不出一個字,甚至連筆都握不住了呢?
他的猶豫與掙扎,被上帝視角的顧緋盡收眼底。山茶花瓣上隱隱浮現光亮,陽光照在墻壁上,似有影子在逐漸凝聚成形。
系統嘀咕道:“難得見到一個心智這麼堅定的反派哎,宿主要現在化形嗎?”
總覺得現在一出現就會被關起來的樣子。
“心智堅定?”
顧緋輕笑了聲,漫不經心道:“不著急,再等等。”
馬上……就會不堅定了。
*
昨晚忙碌一夜,又被侍女強行從睡夢中叫醒,抄了一上午的《女誡》,徐盼只覺得頭暈眼花,連走路都輕飄飄的,似是踩在了棉花上,手酸腿也酸,腹中空空,只想好好用一頓午膳。
偏偏劉嬤嬤似乎刻意同她做對似的,在用午膳之前,教了她一大堆禮儀規矩,讓她跪在坐墊上捧著餐盤,連吃飯時張嘴的幅度都有明確的規定,稍不留神就會被打手心。
徐盼知道,劉嬤嬤是在敲打她,讓她打消那些與醫館有關的念頭。
她咬了咬唇,只覺得眼里酸澀,情緒已經逼近崩潰的邊緣。
這樣做……真的有意義嗎?
她真的希望留在姨母家,一輩子被困在這座宅院之中,相夫教子?
醫館那邊還需要送一次藥。仿佛在與命運做對一般,徐盼用同樣的方法,再一次跑出了郡公府。
歸來已經入夜,看著眼前她所居住的小院,徐盼卻沒有了進去的念頭,她只是拖著疲憊的身軀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仿佛雨中漂泊的浮萍。
郡公府的后方有一座后花園,乃是開國第一任郡公命人所建,小橋流水,亭臺樓閣,盡顯名門望族的財力與氣度。
徐盼止步于一座涼亭前,她背靠著亭柱,在石階上緩慢地坐了下來,一陣無力感涌上心頭。
她哽咽一聲,頭埋在雙膝之間,眼里涌出淚來。
她到底該怎麼辦?
像他們所期望的那樣,放棄過去的自己,變成他們塑造的模樣?
郡公府財大氣粗,花園里四季都有青翠的植物,高大的樹木掩去了她的身影。
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來。
夜里的人影看不真切,只能隱約判斷是兩位女子。徐盼一怔神,對話聲已經傳入她的耳內:
“夫人,表小姐又偷偷跑去醫館了。”
許是不曾想到樹木后面藏著人,話說得肆無忌憚,是白日還對她頤指氣使的劉嬤嬤,此刻諂媚殷切,像條忠誠的狗。
“隨她,”被稱作“夫人”的女人輕呵一聲,“王府來了回信,婚期已經定了,就在三日后。等到了時間,你命人提前藥暈她,將她抬進王府便是。我們只管送人進王府,之后的事,便與郡公府無關了。”
熟悉的女聲,是徐盼記憶里溫柔耐心的姨母,郡公夫人徐氏。語氣卻充滿了算計,與記憶里的姨母判若兩人。
仿佛一頭冷水當頭澆下,將徐盼澆了個透心涼。昨夜豫王府掛起的紅燈籠突然有了答案,不是哪位命途多舛的大家閨秀,鬼王妃的人選……居然是她自己。
心中的不甘達到頂點,凝成了一個念頭——
逃。
不管會不會被發現,不管要承擔多大的風險,哪怕是死……她也要離開這座囚籠。
*
緋緋化形進度條讀取中^_^
第288章 摘下那朵高嶺之花(13)
應朝辭的晚膳不是在書房用的。
這對玄妙觀眾人來說,可是個稀罕事——好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很少看見國師大人了,一日三餐也是送去書房。這還是他們難得看見國師大人從書房里走出來。
不過,用完晚膳,又不見了。
小道童實在耐不住好奇,在應朝辭慣來住的三清殿外徘徊了一會兒,發現應朝辭只身一人從三清殿走出,去了長生殿。
他今天穿了一件元青道袍,介于青色與藍色之間,領口處繡著振翅欲飛的仙鶴。依然是謫仙般的模樣,可小道童莫名感到了幾分孤寂與落寞。
……國師大人這樣沒有七情六欲的人,也會有心情不佳的時候嗎?
小道童懵懂地想著。
應朝辭走進長生殿,殿里安靜空曠,只有供奉的幾尊神像靜穆地肅立著。
他微微垂眸,邁過門檻,從后門走進后院。花架上整整齊齊地擺著盆栽,有的是權貴送的,有的是皇帝命人尋的,都是些可能化妖的名貴植物,特意帶上云凌山吸收天地精華。
不過,應朝辭一眼便能看出,這些都只是普通的植物,只是稀罕了些,卻并無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