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病人早上被抬過來的時候,腳踝已經腫得不成樣子,送藥迫在眉睫,徐盼二話不說便上山去了。
好不容易將草藥采回來,也研磨好了,然而劉嬤嬤看得緊,徐盼根本沒法出門。只能等夜深人靜,伙計睡熟了,偷偷翻墻出去,送到醫館。
幸好她運氣不錯,幾個看門的伙計正在打盹,她身形嬌小,順利地離開了王府。
怕晚些時候掌柜睡下,徐盼特意抄了小道,從另一條肅靜的大街走了過去。這是豫王府,豫王兇名在外,京城里的人聽了都繞道走,因此偏僻安靜。
夜晚的豫王府漆黑幽森,似是鬼魅張牙舞爪,徐盼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她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高大的圍墻,卻驀地發現,王府里已經掛上了紅燈籠,明晃晃地寫著“囍”字。
這是……豫王要娶王妃了?
徐盼初來乍到,對京城的事了解不多,也沒有信息渠道,成日醫館后山兩頭跑,不然就是在王府受氣,只是聽說豫王性情暴戾,克死了幾任妻子。
皇家的事,本就令人唏噓。也不知道這一次被選中的,又是哪位被命運所困的閨秀。
*
京城仍在下雪,云凌山的天氣卻是放晴了。
君蒼踏出道觀,披上他那件黑色的斗篷,回頭看著門前長身玉立的青年,冷淡道:“這幾日叨擾國師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君蒼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厚著臉皮在玄妙觀里住了幾日,雖然得到了一些想要的信息,可還不如不知道。因為真相如此令人無力,越逼近真相,只會讓人壓力倍增。
君蒼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未在一個人身上體會過這種感覺,尤其是對方的年歲還與他相差無幾。
應朝辭淡淡一笑:“殿下客氣。我已經讓鐘叔安排好了馬車,送殿下下山。”
“不必。”
君蒼現在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他這幅模樣,回想起這幾日的憋屈,心里更加煩悶,臉沉了幾分,“夜七,走了。”
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鐘叔長舒一口氣,只是臉色依然凝重:“國師大人,這豫王……恐怕來者不善。”
應朝辭笑笑:“浮世之中,何來善人?”
望著他沉靜的眸,鐘叔一時語塞。
應朝辭的語氣很平靜,他的心是死的,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相信這個世界有善。
最終,還是應朝辭打破了沉默:“回去罷。新雪初霽,長生殿那些花,可以拿出來見見陽光了。”
鐘叔低聲道:“是。”
鐘叔去了長生殿,應朝辭卻是徑自走進了書房。他愈發習慣來到書房,看著那抹艷麗的紅,好似連心情也明媚了起來。
桌案上的山茶依舊開得燦爛,應朝辭伸出修長的手,碰了碰山茶花的花瓣。
他使用了他的天賦。
與山茶花通感,了解她的思緒,也將他的心情……傳遞給她。
應朝辭頭一回這麼渴望入夢,好似只有來到有她的夢中,才能拋下現實的沉郁。
只是,想象中的場景,并未發生。
第287章 摘下那朵高嶺之花(12)
他只摸到了山茶花的花瓣,觸感柔軟,如少女的唇瓣一般,預想之中被少女拉進夢中的場景,卻沒有發生。
山茶花毫無反應。
應朝辭微微一怔,指腹輕捻花瓣,試圖與她溝通,卻只感受到一片平靜,沒有思緒的起伏。
只有他自己的情緒。
空洞的,悲寂的,如同一潭死水。
應朝辭垂下眼,輕而緩地收回了手指。
喉結微微滾動,嗓音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啞:“……緋緋?”
書房里寂靜無聲,只有絲絲縷縷的余音在回蕩。
心中隱隱有了猜測,應朝辭修長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他有些艱難地閉了閉眼,唇邊卻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笑容不達眼底,似在自嘲。
原來,夢醒得這麼快啊。
中午,鐘叔來到書房送膳,發現應朝辭專注地坐在書案前,不似往日那般抄寫經文,卻是在作畫。
鐘叔悄悄地瞥了一眼,不出所料,國師大人畫的果然是山茶。
只是……他忍不住揉了下眼睛,山茶花盛開的地方有一片留白,國師大人似乎還想畫些什麼,已經勾出了幾筆,用的依然是朱砂紅,不似花瓣,倒像是少女的裙擺。
……他在想什麼?
趕緊把荒謬的念頭驅出腦海,鐘叔再一次出言提醒:“國師大人,用膳了。”
應朝辭淡道:“……好。”
鐘叔再一次揉了下眼睛,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國師大人的聲音怎麼有幾分如夢初醒的恍惚感?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桌邊,山茶果然不似之前開得那般燦爛,想來是時間到了,壽命也該走到了盡頭吧。
難怪國師大人會走神,原來是在傷花啊。
國師大人對這株花果真是喜愛的很。
道觀里的午膳很清淡,不過是清粥小菜,少許糕點,應朝辭不重口腹之欲,相似的菜吃了這麼多年,早已成了習慣。
今日配菜中多了一道梅花酪,酥軟清甜,有淡淡的梅花香氣。
應朝辭吃了一塊,卻是忽然在想,倘若顧緋在這里,她會不會喜歡?
她是花妖,也不知她對人類的食物感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