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蒼拿起臉上的面具,隱約露出胎記的輪廓,卻又很快放下,眸中劃過一絲怨恨,沉聲道:“想來國師也知道,本王天生臉上便長了胎記。可本王這些年尋遍江湖名醫,他們都告訴本王,這不是胎記,而是毒。”
“是你應氏一族的毒。”
“是嗎?”應朝辭笑了笑,“我少時入宮修道,學的都是經文,這種毒,倒是沒有聽說過。”
毫無意外的回答。
看著這張平靜無波的臉,君蒼盯著他半晌,忽然道:“這兩年,為了尋找解毒之法,本王翻閱了不少有關應氏的記載,發現自開國以來,應氏便一直擔任國師一職,多是像國師這樣喜愛草木的風雅之人。”
應氏的能力,是皇宮絕對的秘密,歷來除了應氏族人之外,只有帝王才知曉。皇子只有登基為帝,才能從國師手中得到記載應氏能力的抄本。
應朝辭微微垂眸,語氣平靜如水:“應氏久居深山,都是修道之人,奉行自然之法。耳濡目染之下,都喜歡草木,也是情理之中。”
君蒼驀地笑出了聲:“竟是這麼巧。”
“國師大人幫不上忙,本王也不能強人所難,”他嘆氣一聲,“不過,眼下天寒地凍,大雪封山,上山一趟屬實不易,下山就更困難了,國師應該不介意本王在道觀里住幾天吧?不瞞國師,本王的毒恰好與植物有關,全京城只有國師大人這里花木最多,本王無奈之下,只能來這里打擾國師了。”
應朝辭頷首:“殿下請隨意。”
依然是溫和清潤的模樣。
他油鹽不進,雖然冷淡,話卻說得客氣,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氣氛一時僵持,忽而一陣勁風襲來,倒是直接把長生殿那扇半掩的窗給吹上了,風聲嗚嗚,似野獸低語,多了幾分詭異。
君蒼眼眸微瞇,卻發現那位疏離清冷的國師眼里,竟浮現幾分柔和的笑意。
“抱歉,我還有些事尚未處理,恐怕要失陪了,”應朝辭道,“我會讓鐘叔安排住處,請殿下見諒。”
“無礙。”
君蒼說得十分大度,目送應朝辭離開,低聲對護衛道:“跟過去。”
*
應朝辭徑直去了書房。
幾案上的書已經被風吹亂了,山茶花也蔫噠噠的,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他剛坐下,便有倦意襲來,被強行拽進了夢里。
夢里換了個場景,依然是深冬的云凌山,只是多了不少高大的樹木,讓冷寂的深山也變得生動起來。紅裙少女坐在樹上,見應朝辭出現,方才一躍而下,站在了他的面前。
像一片輕盈飄落的花瓣。
顧緋挑了挑眉:“今晚換水的人怎麼不是你?”
“公事,姑娘不是看見了嗎?”應朝辭淡淡一笑,道。
令風吹上窗的罪魁禍首確實是顧緋,她無辜地眨了眨眼,語氣不見任何心虛:“往后可以遲點換,但不要讓其他人碰我。”
應朝辭輕輕嗯了一聲。
心頭劃過異樣的感覺,像是這茫茫大雪之中,突兀闖進了一抹紅。
她會做出這些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過去她是生在山中的野山茶,無拘無束,卻落進了他的花瓶,活動范圍僅限于那一小塊書房,不能化形,修煉過程又枯燥,唯一能折騰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誘捕妖怪,何況是尚未化形的小妖,總要經歷一個過程,但應朝辭向來不缺耐心。
在一層溫和的偽裝之下,他的眼眸無波無瀾,甚至有著隱隱的悲憫與冷淡。
凝視著少女清麗的臉龐,他忽然問:“在下應朝辭,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顧緋歪了歪頭,“你說名字?我都沒有化形,哪來的人類名字。”
這個發現又讓她覺得有趣起來,眼眸彎起,“要不然,你給我取一個?”
*
取什麼名字,直接嗨老婆~~
好想喝奶茶,可我這里奶茶店都沒有開門,嗚嗚嗚嗚嗚,沒有奶茶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第282章 摘下那朵高嶺之花(7)
她仰頭沖他一笑,雪膚烏發,狹長的眸中水光盈盈,似是明媚的春日。
呼出的氣息也沾上些許春天的燥意,應朝辭抿了下唇,向后挪了半寸,淡聲道:“于人類而言,姓名是伴隨一生的符號,不可隨意決定。姑娘的要求,恕在下無法滿足。”
“我又不是人類,”顧緋說得理所當然,“我會在道觀住很久,不取名字,你怎麼稱呼我?難道還要每天姑娘長姑娘短?誰知道你道觀里有多少姑娘呢。”
……這倒是沒有。
應朝辭少時修道,既是出家之人,又怎會為俗世浸染?他的生活起居皆是獨自完成,至多有幾個道童隨侍左右,根本沒有女子。
卻見顧緋揚了揚手,面前的場景驟然變換,居然到了應朝辭的書房。桌案上的擺設與應朝辭失去意識之前并無差別,至多是不見那朵山茶花。
“不愿意給我取名,教我寫字總可以吧?”顧緋挑了挑眉,狀若無意地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就寫你的名字,怎麼樣?”
應朝辭沉默片刻,似是妥協了,走到了桌案前。
硯臺下壓著一封只寫了幾個字的信,他微垂眼簾,以寬大的衣袖掩護,不動聲色地將信收起,而后挽起袖口,專注地磨起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