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信上說,君蒼這段時間頻頻離開王府,恐怕已經找到了解毒的線索。
這樣的癥狀,應朝辭是知曉的。這是應氏一族的毒藥。也就是說,倘若是真正的線索,必然直指應家之人,君蒼早晚會來到云凌山。
應朝辭的唇邊牽起晦暗的弧度,笑意卻不達眼底。他走到炭盆前,任炭火將手中寫滿的信紙燒成了灰燼。
斗吧,繼續斗吧。
斗到你死我活,頭破血流,讓君氏一族也像應氏一族一樣,或者比應氏一族更徹底,完完全全滅族了才好。
指尖尚有余溫,應朝辭回到桌案前,卻是沒了抄經的心思。
他的內心骯臟而黑暗,縱是這些經文,也渡不了他。
身居高位,卻戴著沉沉枷鎖,倒不如山間一朵野山茶來得自在,活得久了,還能修煉成精。
將紙張推至一旁,唇角的笑容被疏淡取代,陣陣倦意襲來。應朝辭闔上眼,任由自己被拽進夢境。
清風襲來,手邊的山茶花枝搖曳,似是亮光閃過,看不見的白霧絲絲縷縷,鉆進了應朝辭的身體。
……
是一場大雪。
鵝毛般的雪花從空中飄落,紛紛揚揚,遮掩了山巒的輪廓。
應朝辭平靜地站在大雪之中。
周圍蒼茫遼闊,都是一樣的景致,沒有一條可供行走的路。整個世界,除了冷寂的白,不見其他色彩。
這是應朝辭的夢境。
他的睡眠并不好,一旦入睡,定然會入夢。夢里不是孤寂的雪山,就是深沉的黑夜,空無一人,聽不見聲音的回響。
還有那些死于他手中的生靈,如怨魂般在天地之中飄蕩,嘶鳴、哀嚎。
應朝辭如往常般盤膝而坐,在心中默念起清凈經。可忽然發現,今夜,似乎有些不一樣。
部分細雪并未直接落在地面,而是向兩側吹開,勾勒出一抹纖細的身影。
像一簇躍動的火焰。
視線的盡頭,站著一名紅衣少女。
第280章 摘下那朵高嶺之花(5)
長長的裙擺鋪開,仿佛雪地之中盛開的一朵紅山茶。
嫵媚艷麗,恍若人間絕色。
少女回眸,沖他盈盈一笑,一雙細長的眼如同彎月,剎那間霜雪褪色,連陽光也黯然失色。
應朝辭靜靜地注視著她。
他眉目疏淡,唇邊的弧度恰到好處,加之一身淺云色的道袍,如同書卷中走出的風雅公子。
客氣,又疏離。
嗓音也是溫和的,仿若泠泠山泉:“姑娘何故進入在下的夢境?”
好似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顧緋眉眼微彎,輕快地走到他的面前,“人類,你這話說得有趣。”
應朝辭盤膝而坐,面前的紅衣少女卻是站著的。她抬了抬精致的下頜,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雙黑葡萄般的眸子閃爍著靈動狡黠的光,“我在云凌山修煉多年,是你的人把我強行帶上了山,栽進了后院之中,居然還在山上修了道觀。”
話說得嬌蠻又霸道。
分明是她修煉多年都處于瓶頸期,倘若沒有那株素冠荷鼎,她也無法擁有人形,更別提與應朝辭在夢中相見。鐘叔把她移栽進玄妙觀,是她得了好處,偏偏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態,向應朝辭興師問罪。
應朝辭想,她有一雙極美的眼睛。
眼睫細長,眼尾向上彎,眼瞳干凈又清澈,不曾沾上塵世的喧囂,如同一捧晶瑩的霜雪。
一只長在云凌山中,不知人情世故的小妖怪。
多麼干凈的靈魂啊。
他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了。
畢竟那些干凈的靈魂,都已經化作孤魂怨鬼,日夜糾纏于他夢中。
應朝辭的唇角牽起淺淡的弧度,笑意不達眼底,嗓音卻溫潤清冽,十足耐心的模樣:“叨擾姑娘清修,是在下之過,給姑娘賠個不是。”
系統唏噓:“脾氣這麼好?看來這個時候他還沒黑化嘛。”
宿主碰瓷在先,說話還這麼蠻不講理。但凡是個正常人,也該生氣了吧?
顧緋卻不以為然。
他的心是死的。
她饒有趣味地注視著應朝辭的眼睛。
看劇情的時候,她就有點好奇,劇情對應朝辭的著墨不多,大抵能感受到他是個隱忍克制、不動如山的人,怎麼突然在結尾來了個大轉折呢?
現在看來,這位國師大人的內心,原來住著一個不折不扣的……瘋批。
“你耽誤了我的修煉,可不是一兩句賠不是就能解決的,”顧緋湊近他的臉,直勾勾地看著他,“不過,你書房的環境倒也不錯,就把我養在那個花瓶里吧。每天早晚各換一次水,不要井水,要晨時和夜間的凝露,天氣好的時候,記得把我放到窗臺邊曬太陽。”
說著,她又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唉聲道:“我本好好地修煉,被你的人一攪合,耽誤了那麼長時間。我的根莖脫離了土壤,眼下養料全沒了,也只能靠這個方法湊合一下了。”
話說得半真半假,不用那株素冠荷鼎,原主靠著自己確實也能修煉成人形,只不過,送上門的養料,不要白不要嘛。
至于什麼凝露和曬太陽,純粹是顧緋胡謅的。事實上,只要呆在應朝辭身邊就夠了。
不過,誰讓她現在是只天真爛漫、任性妄為的小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