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世時曾同他說過,他先天不足,她用草原秘術救了他一命,代價是每逢朔日咳出大量黑血,以排出體內的毒素。
但母親從未告訴過他,他的身上,除了草原秘術之外,還蟄伏著一種未知的蠱毒。
怎麼來的,發作的條件是什麼,都不得而知。
趕路的這段時間,赫連辭派往苗疆的隊伍已經傳來了消息。只是發作時麻痹五感的蠱有好幾種,他們無法判斷赫連辭究竟中的是哪一種,還需進一步考證。
“聽說下午夫人在朝堂上極力維護我,”赫連辭輕柔一笑,在石桌前坐下,“我竟不知,夫人對我用情如此之深。我本以為將夫人擄來大雍,夫人該恨我。”
來了,又來了。
人一生病就容易矯情,赫連辭這種先天不足、無時無刻都在犯病的,簡直矯情中的戰斗機。
還一天到晚掛著一副“你敢說一句恨我我就殺了你”的死人臉。
這種反派,顧緋在那十個失敗的世界里遇到太多了,都是黑化后的那種。他們的要求比赫連辭還變態一點,總是逼著她說愛他們,不然就各種囚禁小黑屋。
反正她的愛又不值錢,說了也沒用。
“我與夫君拜過高堂,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顧緋說得一本正經,“夫君是我如今唯一的依靠。不維護夫君,我還會維護誰呢?”
看著面前溫柔小意的美人,赫連辭目光沉沉。
喉中仍然泛著腥甜,五臟六腑在翻涌,他的思路卻十分清醒。
顧緋現在說的,是決定娶她的時候,赫連辭最想聽見的話。
卸下她光彩照人的公主頭銜,折斷她引以為傲的雙翼,做他后院的盆中花、籠中鳥。
貴為一國公主又如何?還是要對他委曲求全,百般討好,費盡心思換他回頭一眼。
像當年她折磨他一樣。
因此,在把顧緋帶到大雍的第一時間,赫連辭遣退了她所有的侍女,讓她一個人去見太后。又故意利用自己在朔日會發作的病,假意暈倒,再命人去傳喚顧緋。
他要讓顧緋知道,這個世界,已經不容她做主了。
哪怕她手握為他解蠱毒的籌碼,能威脅他一時,也無法飛出他掌中。
可當他聽見顧緋親口說出對他一見傾心的時候,又覺得沒意思。
因為都是假的。
他再一次想起了那個錯亂的吻,那個荒唐的夢。
赫連辭說:“我剛剛殺了一個人。”
赫連辭確實沒有昏迷,被抬進攝政王府之后,他就睜開了眼。
顧緋心想她看見了,血還沒干呢,不知道這病美人又抽什麼風。
“一個我的屬下,在太醫院任職。隨我一路從大周回來,為我抓藥,”赫連辭笑笑,桃花眼微微彎起,語氣多了幾分輕佻,“夫人知道他抓的是什麼藥嗎?”
茱萸,續斷,都是補陽的。
這倒也沒什麼,畢竟對人體無害。
“可當我問他,為何特意添了這兩味藥,還與與周朝秋釀酒的配方相似,他忽然大喊一聲‘攝政王殺太醫了’,便朝墻上撞去。”
“夫人初到王府,還未欣賞王府的全貌,怎能讓王府沾上血呢?”赫連辭笑意輕慢,“我只好在他自殺之前,把他處決了。”
自那日蠱毒發作,他的人被暗中調換時,赫連辭便猜到了這個可能。
過去,類似的事發生過很多。
赫連辭掌權的第一年,這樣的一幕,在朝堂之上,在市井街頭,在王府里,幾乎每時每刻都會上演。
以死相諫的大臣,偽裝成百姓喪命的殺手暗衛,與他有關的,與他無關的,一樁樁一件件,都堆在了他身上。
不過赫連辭不在乎。
尋死的,他不攔著;想殺他的,一刀解決便是。他的名聲已經夠差了,多一件少一件,都不會影響什麼。
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修羅,成了讓小兒夜啼的鐵血攝政王。多少真多少假,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赫連辭知道這些人想做什麼。
他們在逼他崩潰。
等他自己撐不住了,主動退位,把握在手中的權力交給他們。
他們知道赫連辭無父無母,沒有軟肋,于是將矛頭指向了他自己。
顧緋若有所思。
難怪這反派這麼瘋。
被折騰成這樣,他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說說笑笑,已經很好了。
顧緋與他不太一樣。
她沒心沒肺慣了,恣意隨性,睚眥必報,不把愛恨情仇放在心上。
好像生來就是如此。
仿佛心里好像被挖空了一塊,與那八條尾巴一起失蹤了。
但她也挺喜歡這樣。
負擔少一點,就會過得輕松許多。
“夫君。”
赫連辭驀地回了神。
他微微瞇起眼,陰鷙的目光似毒蛇一般,落在面前的美人身上。
說了這麼多,她雙眸泛著水霧,一聲“夫君”喚得柔軟嬌媚,似乎在心疼他。
在,又不在。
因為下午在朝堂上,她也是這般輕柔地開口,深情款款,纏綿悱惻。
一句又一句,都是假話。
“夫君說了這麼多,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應該做點什麼,才能幫上夫君。”
美人素手纖纖,勾住了他的衣帶。
“不妨我再為夫君解一次蠱罷?”
第81章 怎敵她美色傾國(21)
夜色沉沉,她輕柔的聲音也如云霧一般,裊裊地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