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的人口遠比城區密集許多,房屋鱗次櫛比,道路緊窄,摩托車與自行車在小巷中穿行,看起來毫無章法。
路上的行人多是衣衫襤褸,穿著破舊的棉襖。
如沈辭與顧緋這般長相優越、氣質上等的人,一看便身份不凡。
察覺到不少好奇的眼神落在自己和顧緋身上,沈辭薄唇微抿,不著痕跡地牽住了女人的手。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手。
五指纖細,肌膚白皙光滑,像是握住了一片柔軟。
一道目光落下來,是顧緋瞥來一眼,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卻并未松開。
沈辭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像是守著洞穴的巨龍,以身體為屏障,將他的珍寶小心翼翼地藏起。
不久之后,沈辭停在了一棟廢棄的居民樓前。
“一樓是斯密奶奶的小酒館,”他推開門,輕聲向顧緋介紹,“二樓是起居室,我住在這里。”
斯密奶奶是位虔誠的教徒,她在世時,每周都會到城市唯一的教堂去做禮拜。只是她信仰的不是上帝,至于究竟是什麼神,她并未說明。
她為人善良又慷慨,酒館里出售的永遠是她親自釀制的果酒,售價低廉;她會為街道上的流浪動物準備吃食,會給玩鬧的小孩子送一把糖;便是街頭的流浪漢,在冬日的雪夜,也能在斯密奶奶的酒館里喝到一口熱騰騰的紅酒。
“我當年,就被拋棄在了酒館后門的巷子里,是斯密奶奶發現了我,”少年的嗓音低啞,多了幾分溫柔與懷念,“很小的時候,我住在福利院,她經常會帶著親手制作的玩具和餅干來看望我們。”
她會專門給沈辭帶來中文的雜志海報,用生澀的口音教他母語。
“后來福利院倒閉,是斯密奶奶收留了我。”
她主動在酒館的二樓分出一間房間給沈辭,只收取低昂的租金,在死后甚至把酒館送給了他。唯一的遺愿,是守護好這座酒館,讓它一直維持原本的模樣。
因此,沈辭主動承擔了斯密奶奶欠下的債務,哪怕那些人多次教唆他將酒館出售,他也寸步不讓。
顧緋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居民樓。
墻面斑駁,留下了歲月的痕跡。舊報紙剪貼成獨特的海報貼畫,高大的展示架陳列著紅酒的空瓶,柜臺附近的木桶散發出葡萄的香醇氣息。
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墻面上的一幅掛畫——那是一只展翅的烏鴉,擁有血色的雙瞳,直勾勾地看著來人。
原著對烏鴉的描寫不算多。只是說這座教堂專門養殖烏鴉,那些烏鴉有一種神秘力量,只有吸血鬼王族才能調動。不過,也只是利用,烏鴉真正的臣服的另有其人。
“你在看烏鴉嗎?”
少年清朗的聲音喚回了顧緋的思緒。
“那個教堂的信徒,都供奉著烏鴉。”
有一句話,沈辭沒有說——他曾陪斯密奶奶去教堂做過一次禮拜,教堂高大莊嚴,他卻如閑庭信步,有種回歸的親切感,甚至可以聽見窗臺上烏鴉的小聲交談。
然而也僅僅是那座教堂的烏鴉罷了。之后沈辭沒有再去過教堂。
他自幼便與旁人不同。能看見其他人看不見的異生物,擁有一些非人的能力。他心里清楚,顧緋,也是這樣的人。
但他不敢說。
顧緋像一團虛無的霧,他怕稍一用力,那霧氣便散了,只是他的夢境。
沈辭微微斂眸,壓下眼底深意,那是連他都不曾察覺的偏執與獨占欲。
“我是在想,”顧緋輕輕地笑起來,“斯密奶奶該是一位溫柔的老人。”
所以才養出了這麼一個青澀純情的小反派。
聽出她話外的戲謔,沈辭的臉再一次不爭氣地紅了。
安靜了沒一會兒,忽然有人劇烈地拍打著酒館的門。
“維克多!我知道你回來了!”
門外,男人粗獷的聲音傳來。
“別給我裝愣了!酒吧都倒閉了,你想怎麼還我的錢?”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方言,夾雜著幾句粗話,令沈辭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他轉頭對顧緋道:“他們……”
男人已經大力將半掩的門踹開。
是個三十上下、胡子拉碴的白人,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屋里的兩人。
看見顧緋,男人的眉毛上下一挑,吹了聲口哨,語氣頗為輕佻:“喲,還帶了個妞?有時間泡妞沒時間還錢?”
“埃森,”將顧緋攬至身后,沈辭皺了皺眉,聲音冷了幾分,“你說過一月一號才是還款日。”
“但我現在后悔了,”男人大笑一聲,“我是債主,我想什麼時候收債就什麼時候收,我要你現在就還給我!不然……”
他嘿笑一聲,“把你后面的妞借我玩兩天,我再給你一個月期限。”
沈辭的臉驀地冷了下來。
顧緋剛要開口,手腕卻被他握住。少年溫熱的指尖輕顫,似乎在緊張,然而聲音卻是冷的:“我帶你們去取錢。”
他轉過頭,對顧緋做了口型,是中文的“等我”。
……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酒館。
小巷的盡頭有一臺ATM機,沈辭鎮定地插.入銀行卡,將數字逐一輸入:“好了。”
埃森掃了眼到賬短信,嘴角一咧,“維克多,那種女人,你也交不起吧?真不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