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辜負一個人的好意也是會遭報應的,例如他,以死作為代價。
“趙錢……你說,沈知初要是知道我得肺癌了,她會來看我嗎?”
趙錢沒想到這個時候了,厲景深還想著沈知初,他頓了頓,說道:“厲總你忘了她吧,就當她是真的死了。”
“可她沒死……”厲景深滿目荒涼,他閉上眼睛,沈知初各種模樣占據他的大腦,“不是嗎?”
“可她不認你,不原諒你,不會再跟你一起,這跟她死了有什麼區別?”
“但我能看著她。”
趙錢嘆了口氣,臉色上難掩疲憊,他想到一句話:用情至深的人大多都在茍延殘喘。
厲景深明白“愛”太晚了,愛他的人已經不愛他,沒被人愛過和不再被愛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就像艾米麗·狄金森詩歌,里寫的一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就算我死了她也不會原諒我嗎?”
趙錢眼睛有些酸澀,他撇過臉沒回他。
厲景深自言自語:“她說的,想要她原諒我除非我死一次,我現在就要死了,肺癌能活多久呢?就這麼短的時間里,她真的不回到我這里來了嗎?”他閉著眼睛,眼淚不斷從眼角溢出,睫毛都濕了。
趙錢沒能忍住的醒了醒鼻子:“人死了,原諒也已經沒意義了,厲總,現在國內醫學很發達,三年前就有專門研究癌癥的團隊,如果你好好接受治療……”
厲景深啞著聲音打斷他的話:“好好接受治療,能陪著她變老嗎?”
趙錢的沉默就是答案,厲景深苦澀笑著:“我或許早就該死了,死在五歲那場車禍里,死在十一歲冰水中,又或是在沈知初被大火燒死那一刻跟著她一起去了。”
厲景深哽咽著,上氣不接下氣,他吃了止痛藥,可心臟上的痛是無論吃多少藥都緩解不了的。
他咽了一口混合著血液的唾沫,看著窗外那棵枝丫枯黃的老榕樹。
厲景深從來沒想過沈知初有天會這麼冷漠的看著他,他跪在雨中,沈知初撐著傘站在他跟前。
如果說三年前她只是失去了感情的機器人,那麼現在就是三尺寒冰,縱使他心如烙鐵也難融她。
“我跪在地上求她不要走的那一瞬間,腦子里全是她叫我‘阿深’的樣子,我感覺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又感覺從未在一起過,這就是報應吧,趙錢你說實話,我死了,她會怎樣?”
趙錢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或許她會很高興,很痛快,但也有可能會難過。”
“我不希望她難過,高興就好,至少我真正帶給過她開心。”
病房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趙錢有些受不了,握緊手機,很想給沈知初打電話,但他清楚,就算打了電話也沒用,這個女人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心。
趙錢僵硬的轉移話題:“厲總你要吃點什麼?你從昨晚起就沒吃飯。”
厲景深低低“嗯”了一聲,許久后說道:“我想吃蓮子羹。”
趙錢一愣,問道:“厲總你不是向來不喜歡吃甜食嗎?”
厲景深半闔著眼,只有沈知初喜歡吃甜的,她喜甜嗜辣,得了胃癌后就不吃辣了,甜食也少吃,最常吃的就是清湯寡水的清粥小菜。
沈知初生病的時候,張嫂最愛給她做的就是蓮子羹,他曾經見過一次,黏糊糊的一碗,像透明膠水,毫無食欲。
趙錢點的外賣很快就送了上來,厲景深端著碗喝,甜絲絲的味道將嘴里的苦澀味沖淡。
“她跟你說了什麼?”
趙錢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好半晌才回神過來厲景深問的問題。
“三天內要見到年年,還有離婚后的贍養費。”
除了這些沈知初便再也沒多說,在她心里那只貓比厲景深重要,但想想也是,在沈知初斷腿那一個月里一直是那只貓陪著她,一直陪到她被火燒死那一刻。
沈知初很在意年年,如果不在意的話,可能不會這麼快就承認。
“你聯系她,安排后天把年年抱給她,那筆離婚贍養費也盡快轉到她名下,那是她用一條命換來的,還有……把那份調查出來的資料匿名給她,她需要。”
厲景深口中所說的那份資料,就是簽沈知初那家經紀公司,沈知初要想對付他們,有了這份資料輕而易舉。
“厲總你不告訴她嗎?”
“告訴她什麼?”
“你生病這件事,還有你幫她這件事。”
厲景深搖頭:“不告訴了。”
他苦澀笑著,忽然明白為什麼當年沈知初為什麼不告訴他,她得了胃癌。
她喜歡你,你沒病喊一聲疼她都會心疼關心你,她若不喜歡你了,你就算溫柔的像一只貓她也嫌你掉毛。
當年的沈知初沒有任何希望,一心想死想跟他離婚過平靜的生活,而他硬生生地把她那點希望的火苗給掐滅了。
趙錢沒怎麼談過戀愛,不懂這些愛恨情仇,但他看厲景深和沈知初痛苦的樣子,就算再炙熱的心也被冷卻了,他寧愿單身一輩子也不想有這樣互相傷害的愛情。
病房里滿是藥水的味道,厲景深說完話就閉上了眼睛,眉心不安的緊蹙著,剛安穩一會兒,又發出幾聲咳嗽,身子縮在被子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