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臺樓閣林立,勾引斗角,雕梁繡戶八面玲瓏。
杜若跟著那男仆往前走,沿路左看右看,心道,知道孟家是商賈巨富,卻不曾想這樣有錢。據說這繡莊孟家經營多年,本本分分,與全國各處的商人打交道供貨,家底逐漸變得殷實。
等繡莊傳到孟遠舟手里,他頗善經營,繡莊發展壯大,便將莊子從城里遷出來坐落在此處。后來孟家又置辦了其它鋪面,都經營的紅紅火火,人們也估算不出孟家到底多有錢。
走了大半天,她與男仆過了一座石橋,到了臨水而建的小樓前,男仆帶著她停在房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里頭人道。
男仆將門推開,帶著她進去,屋內金碧輝煌,盡顯奢華,入眼的每一樣東西,似乎都價值不菲,左側的博古架上放置了各種古玩名器,一桌一椅都是名貴木材所制。
“杜娘子帶到了。”男仆作了個揖。
杜若看見孟遠舟坐在屋內椅子上,以手扶額,另一只手握著一枚玉佩,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玉佩上,見她來了,直起身子放下手,指了指另一邊的凳子,示意她坐下來。
杜若對他揖禮,坐下來以后,男仆便關門出去了。
“請問孟爺找我來有什麼吩咐?”杜若恭敬問道。
“我想讓你給我畫一幅畫,那日在街上,你畫的那副,請重新給我畫下來。”孟遠舟沉聲道,聲音似乎有些疲乏,神情也有些傷感。
杜若訝異。
那天她也就隨便一畫。
他說那畫與他妻子有幾分相像,但她又沒見過她妻子,況且這神韻差一分便判若兩人,她又怎麼畫的出來呢?
“孟爺是想我為尊夫人畫像麼?”杜若不卑不吭的道,“我那日隨手畫的,也記不清那副畫具體什麼樣了,還請孟爺為我形容夫人的容貌。”
孟遠舟視線又落在手中玉佩上,愣愣的,眸底蘊含著無數悲哀與情思。
連坐在一旁的杜若都感覺到了他心底的哀傷。看來這位孟爺對亡妻一往情深,用情專一至極。
擁有萬貫家財,過著普通人一輩子難以企及的富貴生活,可心心念念的還是那一人,這樣的好男人世上能有幾人?杜若心中不由得感慨,一想到自己身上,就更加感慨了。
“……我已經快要忘了她長什麼樣子了……”孟遠舟摩挲著玉佩低聲道,語氣中帶著無限惘然,“棠梨去世三年了。”
杜若聽著,棠梨應該是他的妻子。
默了一會兒,她沒話找話道:“我也有朋友親人,也才小半年不見,我都快要忘記他們的樣子了,有時候覺得他們還在身邊,可是一想到就再也見不到他們,心中也是難過。既已分離,也不能過于沉湎于此。”
“有時候會夢到她,偶爾夢里她音容笑貌十分清晰,仿佛還活在這個世上。”孟遠舟又道。
杜若點頭,“要不孟爺您試著描述一下,我看看能不能畫出來?”
孟遠舟這才從自己的心緒中抽身出來,看向她,沉吟一下,向她描述起來,“目含春水清波流盼,右頰上有個酒窩……”
杜若從他的話里頭提取有用的信息,先打稿,修改了四五次,才算勉強和他心意。上色之后,孟遠舟起身一看,目光便再也移不開了,那種哀思又情不自禁的從眼眸中溢出,拿畫的手微微發抖。
“畫的很好,下去領賞銀吧!”過了半晌,孟遠舟對她道。
杜若吁了一口氣,忙活這大半天沒白費功夫。
她從房內退了出去,被沾染的那點子悲傷經過外頭的風一吹,瞬間不見了,轉而變得高興起來。
找管事的領了賞銀之后,杜若打石橋上往回走,無意低頭一看,卻發現有個孩子蹲在水邊,正奮力的伸著胳膊想要摘取一朵睡蓮。
他身子往前彎的像一只小蝦米,杜若朝四周看了一眼,附近也沒人經過,她連忙下了橋,悄悄走到他身后,一手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提到岸上去了。
“小少爺?你想要摘花麼?”杜若疑惑道。
他兩只腳上的鞋襪都濕了,一個孩子自己在水邊太危險了,也沒下人看著。萬一出了什麼事兒,他父親不知道還能不能經受的住。
孟修文被她抓到一邊放開,抬頭朝杜若看去,拍了拍被水沾濕的小手,又在衣裳上抓了幾下,問她道:“你怎麼在這里?”
“你父親找我做點事兒。”
“什麼事兒?”
“嗯……畫一幅畫。”
“畫什麼?”
杜若心道,這孩子還在襁褓之中,便沒了娘,他家人又瞞著他不告訴他娘親已經死了,她自然也不能說實話,只好胡編道:“就畫一些山啊,云啊,花什麼的。”
“哦。”他點點頭。
“我幫你摘花。”杜若連忙道。
她走到水邊伸出手,輕輕松松的摘下幾朵顏色不同的睡蓮,轉身遞給他,又笑著叮囑道:“以后叫下人幫你做這些,知道嗎?自己一個人在水邊很危險的。”
孟修文不生氣也不惱怒,似乎沒一點被驕縱的少爺脾氣,兩只手小心翼翼捧著那幾朵睡蓮,笑眼彎彎的對她道:“這花我是要給我娘的,爹爹說我娘親天黑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