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江州這個老封建老頑固滿大街的地方,會接受一個女大夫麼?
最近那些老迂腐們,可是把蘇溪歸到傷風敗俗、人盡可夫的那隊里去了。
哈哈,蘇溪啊蘇溪,任你滿身本事,也敵不過人言可畏這四個字的。還是乖乖來我楊家,洋藥洋器械,本少爺都能弄到。
至于,周家嘛,橫豎都跑不掉,再想其他辦法。
楊瑞麟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是楊家公認的喜怒無常。
這不,楊家下人到書房復命時,只見楊瑞麟哼著讓人聽不懂的外國小曲兒,在看布防軍事圖了。
“三少爺,五十板子打完了。”下人頭都不敢抬一下。
“關進地牢,叫大夫來上藥包扎,別讓他死嘍。”楊瑞麟點著手指,這人之所以時時蒙面,因為他是最了解周家的人,收攏過來建功無數。
恩威并施,殺雞儆猴這些手段,他運用得爐火純青。
……
事實上,希望落空的不止楊瑞麟。
江州城的百姓們都在等一件事情,周宅發喪。
周家是江州城的財神,不論紅白喜事,都會周濟窮苦百姓,所以才有如此高的名望;只是升米恩斗米仇,那些懶漢們特別希望周家出事。
日盼夜盼啊,終于到第五天了。
因為救人無數的“蘇小大夫”斷言,周家大小姐挨不過五日。
出人意料的是,周家一沒發喪,二沒哭聲,連杏和堂的蘇大夫都沒請去一次。
有人不甘心到周宅附近溜達,如果能打聽到一點消息也可以去酒肆茶館宣揚一番了,這樣想的人還不少,于是周宅附近總有不少人走來走去。
直到,周家大小姐周冰在奶娘的陪同下,出了周宅大門。
立時引起一陣驚呼。
按“蘇小大夫”的人話說,挨不過五天,就算挨過去了,至少也要臥床不起吧?可是周家大小姐不僅起了,還出門了,精神也比以前好太多了。
老天爺啊!
“蘇小大夫”踢到鐵板了!
打臉啊,這臉打得啪啪響啊!
有熱鬧誰不愛看吶?
有人不信,有人不甘,或近或遠地跟著,尾隨周家大小姐一路到了杏和堂門前。
走一路,跟一路,這圍觀的人越聚越多,把杏和堂門前堵了個水泄不通。
蘇芪,哦,不,現在叫李石頭的伙計把杏和堂的聯排木門打開時,看到烏泱泱的人驚得撞了門板。
可是當他看到周冰的時候,手里的木門板咣當掉地,砸了他的腳面,驚掉了他的下巴。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蘇仁行從里間走出來,一看這陣勢,心里難免咯噔一下。
兢兢業業地治好一千個病人,才能積累起好名聲;之后再如覆薄冰地行醫,才能保住好名聲;一代又一代,杏和堂已經傳了五代。
這背后的艱辛和付出不足為外人道。
可是,要砸了“杏和堂”的招牌卻很容易,比如有個蘇芪這樣的徒弟,或者就在今天。蘇仁行望著改回原名的李石頭,只能無奈地搖頭。
也許,“杏和堂”就毀在今天了。
蘇仁行作了最壞的打算,像平常一樣迎上前去:“周小姐,今兒一早來,有什麼事嗎?”
這一問,問到了吃瓜群眾的心里。
有什麼事?
當然是砸“杏和堂”的招牌啊!
也有人不這麼想,說了句公道話:“蘇大夫平時待人如何,大家心里都明鏡似的,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再說了,惹到周家的蘇小大夫。
周家不能這麼做吧?”
“不管是哪個大夫,都是這杏和堂的!蘇仁行識人不明,收了這麼個徒弟賴誰?”
“瞧瞧你們這些人,江州城的名醫只有蘇大夫一個,收取公道,還常常施診施藥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一個個都忘得一干二凈。都是些什麼東西?!”
“人吃五谷雜糧,哪能不生病?真把蘇大夫趕走了,我們以后找誰去?”
議論聲不大,卻都能聽得清楚。
蘇仁行笑了笑:“周小姐,此前是我教徒無方,有什麼過失都由杏和堂擔當。周家有什麼要求,盡管開口就是。”
周冰和奶娘只覺得這些人怎麼這麼閑得慌?她倆還沒開口呢,竟然就有人說她們是來砸場子的!
周冰這幾日跟著周夫人處理家事,非常用心,明白了許多。如果今天她不給個明話,只怕杏和堂就被毀了。
“周小姐,蘇大夫是好大夫,您高抬貴手吧。”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傴僂著身體,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站不住。
“是啊,周小姐,蘇大夫是個好人啊。”
“對啊,周小姐,江州城不能沒有杏和堂啊……”
患難見真情,此時就是最好的表現。
周冰淺淺笑,擲地有聲:“蘇大夫,我娘親說了,蘇大夫醫者仁心、藥材公道,周家以后還要頗多煩擾。今兒個,我是來請冬令進補的膏方。”
一片寂靜。
李石頭不留神絆在了門檻上,摔了一個狗吃屎,在眾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
哄笑聲,鼓掌聲,喝斥著散了散了的聲音。
江州城這幾日眾人期盼的一出打臉大戲,沒想到以這種“和為貴”的方式落幕。
眾人散去,誰也沒注意,蘇仁行長舒了一口氣。
第二十八章 藥無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