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蘇溪半開玩笑地回答，“周夫人，您再不松手，周少爺的手會怎麼樣不知道，可是……我的手快斷啦！”

　　周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松手。

　　蘇溪呲牙咧嘴地看著被握出紅白印子的雙手，咝，疼，好疼，完全沒注意滿臉痛苦的周睿被逗笑了。

　　周夫人尷尬地滿臉通紅：“蘇大夫，真對不住……謝謝……”

　　蘇溪活動著雙手，輕輕搖頭：“周夫人，治療才開始，您先別急著謝。首先，讓廚房準備白魚湯魚肉、容易克化的三餐，中間還要新鮮水果，蘋果啊，梨啊這些，不能斷。”

　　周夫人點頭：“蘇大夫，你盡管開口。”

　　蘇溪繼續：“準備柔軟干凈的白布，用水煮開，在院子里曝曬，裁剪成這樣的長布條，卷好。放在干凈的盒子里。”

　　“我再畫幾個圖樣，麻煩您找人做出來，各準備十套。”

　　“再整理兩三間干凈的屋子，輪流打掃開窗通風，還需要更多干凈的衣服，都是為周少爺準備的。”

　　蘇溪想了想，又說道：“周夫人，調可靠可信、認真細致的人手來照顧周少爺，做到火盆不滅、吃食不斷，包扎干凈、不碰觸。先過了今晚再說。”

　　周夫人立刻吩咐下去，然后猶豫了片刻，將蘇溪拉到一旁，問：“燙傷非比尋常，宅子里沒有人照顧過，這可如何是好？”

　　民國初期，無菌概念、燙傷感染這些專業知識，即使是中醫大夫和西醫都不見得能掌握，更別說深宅大院的仆人丫頭們了。

　　傷腦筋啊，蘇溪沉默著，好半天想起來：“夫人，你挑些平日里愛干凈、有力氣的傭人來，最好是年輕的男子。照顧起來比較方便。”

　　“好，好……”周夫人匆匆離開，親自挑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蘇溪和周睿，靜得可怕。

　　好累，蘇溪搬了張椅子，坐在周睿五步之外的地方，伸手烤火，開始琢磨一切治療的細節。

　　火盆的亮紅光暈映著兩人的臉龐，卻照不亮周睿的目光。

　　蘇溪打開衣柜，找了些衣服出來，在火盆上暖熱，盡可能將周睿包起來，畢竟，燙傷遇上風寒，也是要人命的事情。

　　“周少爺……”

　　“叫我周睿。”

　　“哦。”

　　周睿忽然提高聲量：“蘇溪……”

　　“嗯？”蘇溪抬頭看著他。

　　“我弟弟五歲那年燙著了，沒我嚴重，沒挨到五天就夭折了。”周睿黑亮的眼睛里映著火盆的紅色，就像燙紅的右手一樣，“你……”

　　“哦……”蘇溪恍然大悟，難怪周夫人一臉恐懼。

　　“你……沒騙我們？”周睿問得很小聲。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說說唄。”蘇溪向來實事求是，順便了解一下現在處理燙傷的能力。

　　相比蘇溪的嚴肅臉，周睿的嘴角天生上揚，看起來很有親和力，即使面無表情，在旁人看來周大少爺是極易相處的。

　　周睿垂下眼簾，陷入回憶之中，渾身纏裹了白布，布上隱隱映著血色，顯得既陰暗又危險。

　　周睿有個嫡親弟弟，名叫周智，長到三歲就唇紅齒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不僅如此，還天賦極佳，詩詞歌賦過目不忘，成為周家的傳奇。

　　周家老爺把周智寵上了天，不惜重金請來名師教習，慢慢就有了傳言，未來的周家老爺會是周智。

　　周老爺有偏寵，周夫人卻沒有，自己的孩子都是寶，派人把周睿周智護得滴水不漏。可是沒想到，周睿五歲生日那天還是出事了。

　　中元節那天，周宅請了雜耍戲班子，頂碟頂碗頂缸的、變臉翻筋斗熱鬧無比，最讓家人叫絕的是火技。

　　英氣少年，一身白裳，不用任何道具，火大火小甚至于噴出火焰的形狀，都可以隨心所欲，白裳之上沒有半點煙痕。

　　引得眾人紛紛叫好，打賞無數。

　　周智看了激動得嗷嗷叫，幾次三番要沖到戲臺上看個究竟，都被周睿和周夫人攔住。？ ？

　　白衣少年表演壓軸火焰舞，噴出一道道火焰環繞在身，仿佛火妖一般。

　　周智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后臺，悄悄摸到了少年身邊，被一口火從上到下罩住，瞬間燃成火人，慘叫連連。

　　有人沖上去潑水，沒想到水遇上火，剎那爆燃。

　　尖叫聲四起，周宅亂成一團。

　　杏和堂蘇仁行當時就在周宅，撲火救下周智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哭都哭不出來了……

　　蘇仁行衣不解帶地守了周智五夜六天，用盡了一切辦法，周智還是走了，走得極為痛苦。

　　蘇溪聽得連連嘆氣。

　　周睿像頭困獸緩緩睜開眼睛，聲音沙啞至極：“其實……弟弟只是頭頸有傷，燒得厲害的都是棉衣。”

　　“蘇溪……”聲音輕得像嘆氣，卻充滿了絕望。

　　蘇溪看到周睿喪到極點的模樣，蹭地站起來：“周睿，只有周冰遲遲不醒，蘇芪也說救不回來，你站在我這邊支持我；現在輪到你了，你就不信我了嗎？”

　　“我……”周睿緩緩抬頭，只擠出了一個字。

　　“我告訴你，周智的傷非常重，但是在咽喉，也就是呼吸道灼傷，換成是我，也不敢說一定能救活他。”不知道為什麼，蘇溪就是看不得周睿這副喪得要死的樣子。

第十三章 聽話的好病人

　　“什麼……道？”周睿疼得快受不了了，只有和蘇溪閑聊時，覺得還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