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霍勇應該是被病痛折磨了許久,消瘦單薄的身子似是一陣風就能刮走,臉上布滿蒼老的褶皺,已看不出當年的犀利精明,眼皮都耷拉下來了。
霍勇沒想到他們會來看他,激動的難以自持,他非常喜歡三個孩子,抱著柏安和兩個小的愛不釋手,一時抱抱這個,一時抱抱那個。
兩個小的嫌他身上藥味太重,不愿在他懷里待著,扭著身子委屈巴巴的看莊綰,扁著嘴就要哭。
莊綰和霍時玄一人抱過一個,兩個小家伙各自摟著他們的脖子,還委屈的在爹娘身上蹭蹭鼻子,似乎還在嫌棄那股怪怪的藥味。
見老爺子面露萎靡和頹然,莊綰給柏安一個眼神,柏安便老老實實的待在他懷里,喊他爺爺,還給他送了見面禮。
霍勇高興的直落淚,讓陳嚴去把自己私藏的玩意全都拿出來塞給三個孩子,狼毫筆,端硯、青花筆洗,還有一盒子的名貴玉石。
莊綰覺得貴重不愿意收,霍勇使勁塞,恨不能把自己都塞柏安懷里,霍時玄是來找霍勇說事的,不想待太久,便把懷里的孩子遞給蒲媽媽,讓莊綰他們先出去等著。
等屋中只剩父子兩人,霍時玄直接開口道:“我準備把我娘的墳遷到京都去”
霍勇一愣,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想到霍時玄過來可能有事,但是沒想到是這事,幾乎下意識拒絕。
“不行!她是我夫人,應當同我在一起,你把她遷走是何道理?”
霍時玄冷哼,“夫人?自宋閔玉進門,你何時把她當過夫人,她生前,跟著你吃盡苦頭,死了你還想禁錮住她,做夢!”
兩人已經斷了父子關系,他實在沒耐心跟他浪費時間,讓妻兒進來看他,讓兒子喊一聲爺爺,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我不是來征求你的意見,只是過來通知你一聲,愿意與你同葬的女人多的是,我卻只有一個娘,當年若非我拼命攔著,我娘現在也不在你霍家的墳,當時你想給宋閔玉留位,你把她葬里面就是,我娘我得帶走”
霍勇忙道:“不,宋閔玉不配,從始至終,我只承認你娘一個妻子,我愛的是你娘啊”
霍時玄漠視他的激動,慢條斯理的起身,理了理袍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淡淡道:
“有些事,不是說后悔便后悔的,從前不珍惜,死了知道你愛了,晚了!世上本就沒有后悔藥,我現在是王爺,我的命令容不得你拒絕,你更沒有資格反對,這兩日我便會讓人把娘的墳遷走,你若不滿,只能去找皇帝告狀了!”
霍勇看著他的背影,捶胸頓足,悔不當初,錯了,他錯了,他真的知道錯了,追了一輩子的財富,最后落個家不成家,父子絕路的下場,如今連與妻子同葬的資格都沒有。
他這忙忙碌碌的一生,到頭來竟是一場空!可悲!可嘆!
吳庸去了北燕后,丞相府便空了,謝謙雖為丞相,卻并未住進去,皇帝把丞相府賜給霍時玄做了勤王府。
他們心知肚明,皇帝是要送給莊綰,莊綰接受了他的善意,因為皇帝這次說放手,確實放手了,并未再來打擾她。
所有人的生活,漸漸歸于平靜。
…………
接下來的幾年,皇帝兢兢業業,國家大事必事事躬親,時常批閱審讀奏折至深夜,整肅朝綱,勤于政務,選拔人才,提了一批年輕的官員,在謝謙等人的輔助下,大周發展迅速,有盛世繁榮之態。
謝謙在駱惜玉死后的第三年,娶了成國公的嫡女宋溪,他當了丞相后,來求親的人幾乎能踏破門檻,他獨獨挑中了宋溪。
大婚前,謝謙來王府找霍時玄喝酒,莊綰是見過宋溪的,比謝謙小了五歲,端莊溫婉的大家閨秀,出身好,性子也好,她夸了宋溪一句,謝謙當時喝醉了,苦笑道:
“我知道她好,所以挑了她,她唱的戲跟駱惜玉一樣好聽,名中有個‘溪’字,同駱惜玉的‘惜’一樣呢,駱惜玉讓我找一個最好的姑娘,宋溪無論樣貌,出身,品行,都是我認為最好的,這樣的姑娘,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呢”
他句句不離駱惜玉,莊綰倒是有些為宋溪擔憂了,霍時玄也踹了謝謙一腳,提醒道:
“你若是把人家當替身,最好別娶,這對宋溪不公平”
謝謙猛灌了一口酒,捶著他的胸口笑道:“放心吧,我是因為駱惜玉才選的她不錯,但也是我自己認定了她,我與她有過幾次接觸,很有好感,娶了她,我自然會好好對她”
駱惜玉說的,讓他找個好姑娘,娶了她,好好愛她。
曲佑天常年在邊境待著,回來參加完謝謙的大婚,陪著女兒住了段時間,再把女兒交給莊綰,又走了,霍時玄讓他歇歇,謝謙勸他再娶,他拍馬前行再沒有回頭。
他忘不了方藍躍下高臺的一幕,忘不了她在自己懷里停止呼吸的窒息感,蕊蕊長得越來越像方藍,他甚至不敢抱她,他的這雙手,沒接住自己的妻子,愧疚和痛苦讓他無力喘息。
他的宿命,應該是死在戰場上了,馬革裹尸,魂歸故土,所以他不敢跟女兒太親近,若是感情不深,就算以后他死了,女兒也不會太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