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沉思,便知霍南青去了哪里。
宋氏住的院子叫金玉苑,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因為霍勇曾給自己取了字,萬金,他字中有個‘金’,宋氏名中有個‘玉’。
宋氏覺得,取名‘金玉苑’,暗示著她與霍勇是金玉良緣,更有吉祥之意‘金玉滿堂’的意思,當日是霍勇親自提筆,羨煞府中眾人。
如今再看這‘金玉苑’,只覺諷刺,宋氏種種行為,倒是應了一句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一門之隔,所謂富貴吉祥,錦繡良緣,都是給外人看的,院內實則是腌臜惡事,糟糕破敗。
霍時玄見金玉苑外無人看守,推門而入,也未見人,便知霍南青來了,他朝四周看了一眼,撐著傘大步朝前走去。
急風驟雨中,自門縫而入的冷風吹滅了燭臺上的火光,宋氏半躺在床上,臉上是哭壞的妝容,怨毒的憎恨,不甘心的悲壯。
“枉我聰明了一輩子,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霍南青......好,好啊,我千防萬防的小六都沒這麼算計我,你這個被我親手養大的小崽子,竟一口咬住了我的喉嚨,直接捏住了我的命!”
自昏迷中醒來,宋氏把所有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方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被霍南青坑了。
尚未自憤怒中緩神,霍南青就來了,她不知他如何進來的,但他的一番話實在誅心!
原來今天這場局,他早就開始謀劃了,她這個叱咤多年的當家主母,竟是他的棋子,更是他棋子落下后要討伐的罪人!
這近一年的噩夢,她總以為是她過去害死的人太多,遭些報應,她以為安神香不管用了,卻原來,那助她深眠的安神香早被換了!
回望過去,真是可嘆,可笑,可恨,她在霍家半生風云,竟被自己養的一只狗耍了!
黑暗中,宋氏死死瞪著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霍南青,血色盡失的蒼白面孔猙獰可怖。
“早知今日,我當年就該掐死你!”
霍南青看向燭臺上被吹滅的蠟燭,他身后的婁懷立刻去外面端來一個未滅的蠟燭。
昏暗的燭光影影綽綽,宋氏慘白的臉色映入瞳孔,霍南青的心情極好,嘆息中能聽出明顯的笑意。
“我早就提醒過你,成大事者,必須早早的斬草除根,絕對不能留禍根”
宋氏歪靠在床頭,鬢發散亂,眼睛閃爍著陰郁瘋狂的暗影,是啊,早該斬草除根的,一個小六,一個老二,她早該掐死他們!
“你知道了你娘的事對嗎?所以你才這樣報復我!”
當年她為了控制他,故意讓他娘身邊服侍的丫鬟告訴他,周氏善妒,害死了他娘,她甚至偽造了證據,自認無懈可擊。
竟沒想到,他從未信過她,這些年只是在跟她演戲!
霍南青對上她不甘心的怨恨眸子,神情松散,徐徐笑道:
“報復?呵,我只是用汝之惡,還與汝身”
他往后靠著身子,雙手交疊在身前,閉著眼睛傾聽外面傾盆大雨。
“宋閔玉,這些年你害死多少人,你還數的過來嗎?我幫你回顧一下吧,先是老爺子最寵的蘭姨娘,慧姨娘,然后是小六他娘,我娘,再到后面的汪姨娘,王勝的父親”
“當然,還有許多孩子,出生的,未出生的,這些人命加起來,你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吧,你自己說說,你惡不惡毒,該不該死?”
窗外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照出宋氏那張滿是仇恨的猙獰面容。
“王勝的父親!原來是這個......所以你是用這個威脅了王勝幫你做事對不對!”
因為說的太急,宋氏捂著胸口猛地一陣咳嗽,霍南青閉著眼沒搭理她,宋氏平息下來后,耳邊嘩啦啦的雨聲激出她沉壓心底多年的怨恨和不甘。
“你知道的倒是挺詳細,是,你說的那些都是我害死的,蘭氏她一個小門小戶的女人,竟敢霸占老爺,她不該死嗎?還有那慧氏,我都還沒生兒子,她憑什麼先懷孕!”
“還有你娘,你娘的事能怪我嗎?是她自己犯賤,明明就是一個賤婢而已,竟然趁我懷孕的時候勾搭我的男人,她不該死嗎?”
“還有你,你是那賤人生的,我給你下毒怎麼了,你本來就不該活著!而且就算我對你下毒了,我不是也把你養大了嗎,你現在不是好好活著嗎?但凡你有點良心,你都該感激我!”
如此羞辱的話入耳,霍南青依舊沒睜開眼,似乎任由她發泄,宋氏情緒已經瀕臨奔潰,話說到這里,也完全收不住了。
“那個汪氏,不過年紀小又有幾分姿色,迷惑老爺就算了,竟然還勾引我的巖兒,若非那賤人讓我巖兒迷了眼,再沒心思讀書,巖兒早已高中狀元!”
她胸中郁結,聲音不小,說的卻很吃力,似要靠著那聲聲怒吼把心里的悶氣都吐出來。
“還有王勝他爹!哼,那男人除了好酒,倒是老實能干,他是沒惹我,但黃媽媽錯了,她竟然求我,給她一年的時間回家生孩子,這如何能行,我身邊屬她最機靈能干,她走了我怎麼辦!”
“一年?哼,若是她要生兩個,生三個呢!所以那男人必須死,這樣黃媽媽就能死心塌地留在我身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