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勇靠在紅漆鏤空雕花椅上,連著兩杯酒下肚,捏著眉疲憊道:
“宋閔玉的意思要查采購,那崔瑩的采購上肯定是出了大問題,無論崔瑩有多大錯,她現在還不能死”
他頓了一下,看向陳嚴道:“你可知,今日老六跟我要什麼”
陳嚴搖頭,霍勇苦笑道:“他說,從他母親跟著我開始,到他母親離世,這段時間的生意都得歸他,你覺得,他這個要求過分嗎?”
陳嚴默了一會,沉聲道:“您若是這麼問,老奴便說句實話,六少爺的要求,不過分”
霍勇看他,示意他繼續說,并表示今晚讓他暢所欲言,再過分的話都不會治罪,陳嚴這才道:
“說句心里話,老奴覺得這府中最可憐的就是六少爺,以前,您因為生意經常不著家,府中的事您不知道,夫人和六少爺過得不好,但也沒那麼糟糕,畢竟他們身份尊貴”
“可是之后......這話老奴可能要得罪了,但是夫人走的那兩年,您確實為了擴大生意走火入魔了,竟是信了墓穴風水那種鬼話,老奴勸您,您還把老奴罵走了”
“您是不知道,當時老奴見六少爺小小年紀,為了維護母親竟拿起刀要砍人的時候,可心酸了,他明明還那麼小,拿刀的手都在顫抖,可臉上一點懼意都沒有,像是真的要跟您拼命”
見霍勇的神色有些悲愴,陳嚴抹了把淚,嘆道:
“這事就不說了,總之,夫人走后,六少爺的日子不好過,大夫人明著沒虐待他,暗里......唉,若非六少爺突然變了性子,老奴都怕......”
他連著幾聲嘆息,話未說盡,意卻明顯,霍勇慚愧至極,是他的錯,那時候生意有起色,野心就越來越大。
周氏死的那年,他碰到了京都霍家的人,那時候他還沒做到揚州首富,被狠狠的嘲笑奚落羞辱一番。
他立誓,定要讓他們刮目相看,所以,徹底走火入魔了,鬼迷心竅的信了那道士的話,差點鑄成大錯。
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年紀也越來越大,他總是會想起從前的事,想起周氏,想起那些窮苦的日子。
越想越愧疚,越是愧疚,就越是對崔氏好,她那張臉,能減輕他的愧疚,所以,哪怕她犯了再大的錯,他也能放縱。
這府中,能讓他縱容錯處的女人,一個是幫他打理府中事務,讓他無后顧之憂的宋氏,一個就是能幫他贖罪的崔氏。
陳嚴給兩人都斟滿酒,敬了他一杯,笑容帶著同情。
“這兩個,一直在暗中斗,這次是斗在明面上了,老爺必須做個選擇了”
霍勇喝了酒,沉默了良久,臉上漸漸浮現陰沉的戾氣,冷哼道:
“選擇?不,既然她們喜歡斗,那就讓她們繼續斗好了,你剛才說得對,那些生意應該給老六”
老六是他最愧疚的一個孩子,卻也是讓他最頭痛的一個,他注重臉面,老六的叛逆和荒唐讓他沒少被人取笑。
誰都喜歡乖巧又有出息的孩子,老六總是挑戰他的底線,所以很多時候,哪怕看出宋氏綿里藏針的挑撥離間,他還是忍不住沖老六發火,于是父子兩的關系越來越惡劣。
理性的思考,老六的要求不過分,他確實該補償他,那些生意可以給他。
商人的角度,就算他不給,如今老六身邊有個莊綰,莊綰若是開口,他不給也得給,權衡之下,倒不如爽快的給了,還不會得罪莊綰。
“宋閔玉在各處鋪子的眼線怕是不少,若是我把那些鋪子莊園移到老六名下,她肯定要生事,所以,崔瑩留著還有價值”
老六給他看了太后賜婚的懿旨,在老六和莊綰成親前,不能讓宋閔玉惹出大事,既然她非要跟崔瑩斗,那就讓她們繼續斗。
他給予崔瑩多年寵愛,多半是因為老六的母親,那麼,如今讓她為老六做點什麼,也不算過分。
而且私心里,他不想懲治崔氏,畢竟這麼多年,他在她身上投注了很多感情,也確實是有愛的。
霍勇說完便撫著眉心沉思,很快,朝陳嚴囑咐道:“你去告訴崔瑩,如今想要活命,唯有孩子可保她一命”
孩子?
陳嚴一愣,沒聽說崔姨娘有身孕啊,他瞧著霍勇陰冷的神色,很快反應過來。
“老爺的意思是,讓她假孕?”
霍勇沒吭聲,只疲憊的朝他揮揮手,陳嚴明白了,放下酒盞起身,趁著雪夜,親自去了趟崔氏的院子……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霍勇歇在了自己的院子,整夜難眠,第一次認真琢磨分家產的事,試圖在家庭和睦尋一個平衡。
宋氏滿腦子都是如何以最屈辱的方式弄死崔氏,如何幫兩個兒子奪到大部分的家產。
至于崔氏,本是讓人去拿賬本和購買人參等貨物的供應單子,然后陳嚴來了,崔氏知道霍勇沒拋棄她,難掩興奮。
自然,她也明白霍勇的意思,這是讓她自救,崔氏當即找來心腹丫鬟,讓她親自出府去姐姐姐夫那傳幾句話。
丫鬟走后,崔氏對鏡自照,摸著自己的臉感慨,瞧,甭管地位多高,男人的心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