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哭倒在地上,趙子御捂著臉,痛苦又疲憊,屋里的草藥味濃郁撲鼻,像是灌進嘴里的砒霜,讓他的愧疚無處發泄。
后來喊了太醫出去,“都滾回去給朕想辦法,必須想出辦法!若是太后出了事,你們全都去陪葬!”
太醫本就是配合太后來演戲的,聽到這話倒是不怕,不過此刻還是裝作嚇破了膽,惶恐的應下后連滾帶爬的走了。
趙子御一直在永壽宮守著,直到太后醒來,他屏退左右,殿里只剩母子二人,自得到消息的恐懼,全在此刻崩潰,他緊握太后的手,哭了許久。
此刻,他不是帝王,只是一個害怕失去娘親的兒子,長纓的話,讓他心中似壓了一塊重重的石頭,喘不上氣。
太后雖非病入膏肓,但也確實病了,為保真實,她故意赤腳在雪中走了半日,當真染了風寒,所以此刻虛弱是真的。
她伸手幫皇帝梳理著頭發,慢慢安撫著。
“長纓就是嘴快,御兒,你莫聽她胡說,母后不苦,為了御兒,母后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趙子御哽咽難言,他突然不知說什麼,黃公公去之前,他是滿腹質疑和憤怒,想著回宮后一定好好問問母后,為何要把莊綰送人為妾。
可是現在,那些質問的話卻無從開口,趙子御痛苦極了。
他甚至想,不若當初不走那一步,大不了陪著綰綰死了,一了百了,如今也不會有這麼多痛苦。
太后見他眉頭緊鎖,蒼白的俊顏上盡是頹廢黯淡,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握住他的手,主動提及莊綰的事。
“母后知道,你有許多疑問,但是御兒,你要相信母后并非涼薄之人,當年那種情況,沒有人能保證你一定會成功,萬一你失敗了,我們母子都必死無疑”
“萬一我們敗了,莊綰的日子還要繼續,她需要一個家,你費盡心思把她救下,難道不希望她好好活著嗎?”
趙子御面色有些發青,握緊拳頭,沙啞的聲音里帶著隱忍的尖銳。
“所以母后就給她找了一個聲名狼藉的男人嗎?萬一真如母后所言,朕敗了,母后覺得綰綰跟著那樣一個男人會幸福嗎?”
“就算是找了,母后又為何賜她為妾,她一個丞相府的千金,母后賜給一個商賈的兒子為妾,母后這不是在羞辱她嗎?”
這些問題,太后早已想好了解釋,她拍著他的手背,輕嘆道:
“為妻?如何為妻,娶妻是要明媒正娶,三書六聘,當時莊綰是見不得光的罪臣之女,只有妾才能直接進門,才能安安穩穩的待在一方院落不用出門”
“霍時玄,是母后經過深思熟慮選的,母后雖然憐惜莊綰,但更心疼你,萬一你成功了呢,母后想著有這個可能,所以才找了霍時玄,他那樣糟糕的男人,莊綰不會愛上他”
“母后把人送去的時候,特意交代了霍勇,莊綰的命在,霍府就相安無事,莊綰出事,霍府要陪葬,所以她的安全沒有問題”
“只要莊綰不愿,沒有人敢欺負她,你瞧,這樣莊綰的命可以保住,她也不會愛上霍時玄,這豈不是最好的辦法嗎?”
趙子御面容凄苦,不會愛上嗎,他怎麼覺得,綰綰現在很依賴霍時玄......
“母后明明早有此安排,上次怎麼不說?”
聞言,太后垂淚,枯朽的消瘦面容盡顯蒼老,悲慟若搖搖欲墜的古樹,哽咽道:
“母后不敢啊,母后想著你會忘不了她,卻如何沒想到,你竟有立她為后的打算,母后被你的深情擊垮,害怕啊”
她拉著皇帝的手,褪去太后的威嚴,此刻就是一個擔心與兒子有隔閡的母親。
“御兒,母后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可是母后害怕你不懂母后,所以那時候不敢告訴你,原本想著,先緩幾天,想想如何同你說,哪里想到還沒來得及開口,你就提前去了”
趙子御還有滿腹的質問,但轉頭瞧見太后鬢前又多出的幾根白發,和如同落葉蕭瑟的病容,終是不忍再質疑。
事到如今,似乎追究這些都沒用了,木已成舟,他什麼都改變不了,強壓下心頭怒火和不甘,趙子御吐出一口濁氣,只問道:
“金枝呢,母后把她藏哪了?”
病的蹊蹺?是福是禍
提到金枝,趙子御語帶極寒的殺氣。
太后倒是沒隱瞞,把金枝這些年在宮里干的事,挑著重要的跟他說了一遍。
“我知道你惱她的背叛,可這些年多虧了她的幫襯,她得寵后,偷偷給母后送來棉被和衣物,否則,母后怕是早死在冷宮了”
“也多虧了她,趙子勛才死的這麼快,當年那個李峰的身份,母后告訴你是在御書房安排了自己人,其實就是她發現的,你進京的時候,也多虧了她里應外合”
“御兒,金枝是功臣!”
殿內的燭光盈盈亮亮,照不進趙子御冷若冰窖的血肉,他雙手緊握撐在膝蓋間,閉著眸子沉默了許久,呼吸沉重,胸腔鼓動的厲害。
良久,他起身,并沒有回頭看太后,只快步往外走,“母后早點休息,朕明日再來看您”
太后想趁機勸他把金枝留在宮里,但瞧著他疲憊孤寂的身影,終是不忍心在這時候逼迫他,這事可以再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