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夜長夢多,也怕母后會在他來揚州之前對莊綰做些什麼,所以,他提前來了揚州。
瞞著母后,亦不驚動其他人,是因為金枝這些年的信里,總說莊綰過得很好。
他對母后起了疑心,對金枝的信就有了懷疑,所以,他想悄無聲息的來,看一看綰綰這些年,到底過的什麼日子。
門前小廝的話讓他不安和恐懼,六少爺的九姨娘?
不,不可能......
從京都到揚州的不安和急切,從霍府門前到玄安堂的擔憂和懷疑,太多糟糕的情緒,讓趙子御幾乎喘不過氣。
但,此時此刻,見到活生生的莊綰,一切糟糕的情緒瞬間消散。
當年分開時,她還沒及笄,如今,已經亭亭玉立長開了。
銀裝素裹中,簌簌落雪下,她披著銀白色織錦的羽緞披風,戴著毛茸茸的風帽,裹得嚴嚴實實。
團著雪砸向對面的男人,砸中了,歡喜的蹦跶著,似雪中玩耍的仙娥。
他陪著她長大,卻偏偏錯過了她最好的年華,他喜歡她笑,卻不喜她沖著另一個男人如此歡顏,
這樣高興的莊綰,他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了,真的許久了。
可是,這樣的笑容,如今卻不是對他。
沒事,沒事,余生還長,他還有機會補償她,現在,他是皇帝,沒有人再能拆散他們!
趙子御如是安慰著自己。
譚良和成陽最懂皇帝的心思,兩人把曲佑天和謝謙等人攔了下來,他們知道,這時候,皇帝不喜被人打擾。
翩翩落雪中,趙子御徑直朝莊綰走去,他踩著厚厚的積雪,每一步都走的極為迫切,顫抖,思念。
卻是每一步,都踩在了眾人的心坎上。
成陽是替皇帝高興的,他是皇帝的心腹之一,遂,知道皇帝對莊綰的心思,如今兩人相見,他是自心里高興。
吳庸也是高興的,他是見到了莊綰高興,站在原地,恨不能立刻上前相認。
除了兩人,其他人的心情則是一片沉重。
此刻的譚良,如鍋中被烹飪的魚,因為不知金枝去向,不知此刻是何情況,他惶恐又不安。
此刻的曲佑天和謝謙,同樣一臉凝重,皇帝的神情,此刻走去的方向,似乎印證了他們剛才的猜想,兩人同時看向了霍時玄,擔憂和不安更甚。
霍時玄已經從曲佑天給他的暗示中,猜到了為首男人的身份。
錦衣玉帶,狐裘披風,劍眉鷹目,氣勢逼人,顫抖的眉眼遮不住滿身的貴氣,這個正走向莊綰的男人,就是當今的皇帝,趙子御!
霍時玄幾乎是在反應過來的瞬間奔向了莊綰。
然,因為他和趙子御去的是同一個方向,成陽不許任何人靠近皇帝,所以立刻飛身攔截。
曲佑天暗道一聲不好,比成陽更快一步奔至霍時玄身邊,攬著他的肩膀按住他,壓著聲音道:
“你先別急,先看看情況再說”
謝謙也跑來勸他,“皇上總不可能眾目睽睽下做些什麼,畢竟你們家綰綰曾是他府里的婢女,可能就是見著熟人了,想聊兩句,你可千萬莫沖動!”
唉,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皇帝的神情明顯是見到了心愛之人!
兩人低聲勸著,霍時玄果然不再動,他不是把兩人的話聽進去了,而是他記得莊綰說過。
若是見了皇帝,她有話問皇帝,她需要這個機會。
所以,此刻他不能鬧,至少,他現在能看著她,能在出事的時候第一時間沖過去,若是他鬧了,場面失控,可能會害了她。
霍時玄安靜下來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莊綰和趙子御。
此刻,趙子御已經走到了莊綰面前。
四目相對,莊綰直直望進趙子御飽含激動和思念的眸子里,只覺渾身的血液翻滾。
曾經炙熱的滾滾愛意,如今已經似深潭的寒冰,冒不出一絲熱氣,有的,只有恨,只有怨。
這兩年,她覺得自己過得很好了,她以為對他的恨意已經淡化了些,此刻見了他才知道,她不是不恨他了,而是暫時把恨擱置了。
她選擇活著,好好活著,不被過去牽制的活著,所以她把恨藏起來了。
卻原來,她從未停止恨他。
“綰綰”
莊綰眼里的怨恨一瞬刺痛了趙子御,他啞聲開口,想上前一步抱一抱她,莊綰立刻朝后一步躲開他的觸碰。
趙子御對她的疏離無比心痛,卻只能刻意的忽視不見。
“綰綰,對不起,我來遲了”
再開口,他的嗓音里盡是沉淪的愧疚和憐惜,當初許諾的是三年,可如今已經五年之久,他來遲了。
莊綰死死握緊了拳頭,沒見到他之前,她其實有很多問題要問他。
她想問他,何時開始算計她,她想問他金枝的那些話是不是都是真的,她想問他,他怎麼忍心犧牲丞相府換取離京的機會。
明明他當年說過,丞相府是他的第二個家,明明太子出事時他承諾過,再大的困難,也要跟丞相府共進退,會一直牽著她的手不松開。
太多話,她有太多話要問他,可此刻見了面,她突然覺得,竟跟他無話可說……
問的再清楚,爹娘也回不來,大哥長姐也回不來,問的再清楚,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