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巧那年,宮中爭斗暗潮涌動,舅舅家也受了波折,母妃怕他出事,不讓他出宮,后來他再去丞相府,莊華已經走了。
他因為好奇問過莊羨,莊羨只說莊華找到了親生爹娘,回家去了。
時間久了,他也就忘了這事了。
趙子御問吳庸,當初為什麼離開,吳庸的臉上閃過極深的沉痛。
“老將軍打了一輩子仗,病痛纏身,回到京都沒多久就倒下了,勉強撐了一年”
“那時義父跟寧遠侯斗的厲害,有太多眼睛盯著丞相府,我的身份若是暴露,會給丞相府帶來滅頂之災!”
所以,老將軍離開后,他就跟丞相辭行,丞相多次勸說無果,只能送他離開。
老將軍臨走前,給了他一個玉蟬。
“我知你放不下心中的仇恨,我不攔你,但是你現在太小,莫要沖動,拿著這玉蟬去祁蒙山,學成可歸”
老將軍讓他找的是鬼道人,聞名天下卻甚少露面的相術大師。
鬼道人原是隱士不問世事,從不收徒,但老將軍救過他一命,那枚玉蟬便是他贈與老將軍,他許老將軍一個恩情,需還恩的時候可帶玉蟬尋他。
老將軍把這個機會給了他。
為了不連累丞相府,他改了名,之所以取名吳庸,是因為他遲遲不能報仇,覺得自己很無用,吳庸吳庸,偕同無用。
吳庸伸手摸著自己左臉上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個猙獰的疤痕,這是當日燕吉踹他墜崖之前,揮刀要殺他,他躲得及時,刀只劃在了臉上。
這道疤痕,就像他對燕吉的仇恨,對北燕的仇恨,永久難消,永世難滅。
學成下山后,他又回去找到了義父,他需要一個機會。
當時北燕犯境,先太子在邊境,義父讓心腹把他送到了太子身邊。
他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跟著鬼道人學習相術占卜,更花費時間好好研究了北燕近年來的將領和戰術。
他對北燕,熟悉的很,所以他幫著先太子打了一場又一場勝仗。
蒼涼的天際下,吳庸的聲音空洞而悲切。
“當初先太子死后,義父助王爺與齊王抗爭,我本打算留在丞相府助義父,奈何我在邊境被燕吉重傷”
“為了不讓義父擔心,我回了山上養病,在床上躺了數月才得以下床,沒想到”
吳庸轉頭看向趙子御,眉眼皆是沉痛。
“于我而言,老將軍是爺爺,丞相是父親,莊羨是弟弟,莊媛和綰綰是妹妹”
“綰綰還那麼小,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唯一條件!庸人自擾
城樓起了風,不冷,趙子御卻渾身一震,從腳底冒出一股股涼氣,順著血液往上涌,冷的心臟似入了深潭的寒冰。
忍心……
不,他不忍心,他最見不得她傷心,見不得她難過,可如果他不狠心,綰綰就不能活。
至少,綰綰活下來了,不是嗎?
趙子御踉蹌的跌坐在地上,慘白的臉色清晰可見的痛苦,吳庸聽著他悲慟的懺悔,閉了閉眼,久久未言。
最初聽說勤王陷害丞相府,他是不信的,可一向秉承斬草除根的趙子勛竟能放他離京,兩人一定達成了某種交易。
這個交易,只可能是丞相府的鮮血!
即便,他猜出勤王有苦衷,即便,他已經查出了前因后果,他還是怨他,可拋開這些恩怨,他沒得選擇,他必須相助勤王。
一來,他要借大周之勢毀滅北燕,如今大周能幫他的,勤王最合適。
二來,丞相府需要一個清白,這個清白,只有登上皇位的勤王能給。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吳庸轉過身,定定的看著趙子御,在他震驚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
“綰綰……還活著對嗎?”
當日他大病初愈,師父說他卜了一掛算出丞相府有難,他便匆忙下山,卻還是遲了一步。
刑場上已經染滿了丞相府的血,他差點沖上去,但是......
不對,那不是綰綰!
綰綰自小身子骨弱,鮮少出門,見過她的人極少,吳庸雖然長年不在丞相府,但對莊綰很熟悉。
因為他每次跟著先太子凱旋而歸,都會去丞相府遠遠看她一眼。
他不敢太靠近她,因為他身上的戾氣太重。
這輩子,他注定是手染鮮血的殺戮之人,而她,太干凈,太脆弱,他怕身上的戾氣灼傷她,驚恐打擾她的安靜和美好。
他進丞相府的時候,綰綰的年紀跟他那死去的妹妹差不多,在他心里,綰綰就是他親妹妹,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勇氣和慰藉。
那張恬靜的小臉,一直存在他的記憶深處。
所以,即便那女人跟綰綰的身形很像,即便她穿著綰綰的衣服,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女人不是她。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唯一的解釋就是,勤王把綰綰換了,綰綰還活著。
他不敢去找她,因為他有同樣經歷,他太明白她的絕望和痛苦,他怕見了她之后,會忍不住想殺了勤王。
可是現在,他必須以大局為重。
勤王能冒死救下她,定然會把她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只要她安全,他就放心了,待大局一定,他就會去找她……
吳庸看著地上頹敗痛哭的趙子御,微微握緊了拳頭,周身籠罩著堅定和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