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琛似乎被打擊了似的,嘴唇抿緊,神情高傲卻脆弱。沐珺心下一軟,小聲道:“好了,我也不是真個會喚南兒姐姐拿你。”
孚琛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苦笑,似乎在說,你若真個喚了,那才叫好。
沐珺難得機靈了一次,她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在這算我寨子的命門所在,不是要對付我們寨子,你是想破開禁制自己進去?”
孚琛猛然回頭,目光銳利,盯著她道:“你怎麼出來的?”
沐珺嘴硬道:“我是寨子中人,這方圓十數里我皆了如指掌,我想從哪出來,你管得著麼?”
“是麼?”孚琛淡淡地道,“原來涇川古寨戒律松懈至此,寨中女子出入自如,你說這一消息要是放出去,天下有多少對曲姓女子趨之若鶩的登徒子會聞風而動?”
沐珺著急道:“你莫要胡扯八道……”
“若我胡扯,那你為何能出寨?你明明已歷練過,怎會有二次機會出來?”孚琛道,“除非你是自己偷跑的,對麼?”
沐珺怒道:“我是不是偷跑與你何干?”
“是與我無干系,然而你能出來,就意味著我能進去,你不若老實告訴我,別惹我不高興……”
“我管你高不高興呢,”沐珺大聲反駁他,“你以為你還在瓊華啊?咱們打一架試試?看哪個輸贏!就算我輸了也不怕你,南兒姐姐看著你呢,她不會聽任你外人欺侮我的!”
孚琛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道:“南兒,她現下看著我?”
沐珺自知失言,忙捂住嘴。
“她在看著我?”孚琛頹喪的臉仿佛一下被注入光彩,生動而耀眼,“她真的,真的會來看我?她怎麼看的?不對,涇川古寨所用禁制無邊無形,天下無雙,寨外人固然勘察不到寨子方位,寨中人也無法用法器探視寨外情形,這便是真正的隱世,除非,除非她……”
他盯著沐珺,聲音發顫道:“除非她用五靈之力開了禁制一道口子。怪不得我怎麼算也不對,怪不得命門會出現在我院子里。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興奮得雙目晶亮,道:“告訴我,她一般什麼時候會看我,怎麼看,看多久?她,她有說什麼嗎?有提到我嗎?”
他最后一句已然聲調下降,帶著希冀,卻暗含消沉,顯是連自己也不信這些奢望能成真。沐珺捂住耳朵道:“我哪個曉得這些,我只是誤打誤撞跑出來,我什麼也沒看到!”
周圍頓時靜寂一片。
“你要去哪?小丫頭?”孚琛啞聲道,“拋家別舍,違背戒規,還偷偷摸摸,不是毫無廉恥想會情郎私奔,便是干下什麼人神共憤的錯事,你還真是給你們寨子的姑娘長臉啊。”
沐珺紅了臉,跳起來罵道:“你胡說!我才不是什麼,什麼會情郎私奔,我也沒在寨子里干壞事,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鬼鬼祟祟,非奸即盜。”
“我只是想去瓊華看他一眼而已!”
孚琛揚起眉毛,不置可否地道:“你現在以為只是一眼,待真見了,便發覺還想再看一眼,再多瞧一日,再多處上一年,最好長長久久,一輩子都不分離。可人心不足,天卻不從人愿,你終究要失望,要怨懟,要怨天尤人。嗤,說什麼千里迢迢只為看一眼?你真天真。”
沐珺罵道:“我為什麼不能千里迢迢只為看他一眼?我曉得他不會娶我,我也不能嫁他,看一眼與看一百眼又能怎樣?還不是要打道回府?既然遲早要回家,我自然要選最節約時間的方式,為甚拖拖拉拉,沒個了結?我又不是外頭嬌滴滴黏糊糊的大小姐,我姓曲,涇川曲,你幾時聽過哪個涇川曲的女子攪合不清?”
孚琛冷冷道:“既然如此灑脫,你又何必去看這一眼?”
“值不值,只問我愿不愿。”沐珺叉腰道,“我只曉得,若不走這一遭,我永遠都不會曉得答案。”
“所以你一定要去?”
“是!”
孚琛看著她,目光轉柔,像是想起許久以前的往事,他長長吁出一口氣,自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遞給她道:“拿著。”
“我不要你的盤纏。”
“什麼盤纏,你莫不是以為只身一人便能隨便上我瓊華?無身份玉牌,便是你在山下等到死,也見不著你想見的人一面。”孚琛將玉佩塞到她手里,嫌惡地道,“好生帶著,回來要還我的,若缺了裂了,你就等著瞧吧。”
沐珺低頭摩挲那塊溫潤的玉佩,便是不識貨,她也曉得這等質地瑩潤,帶著隱隱靈力,上頭又布滿法陣金線的玉佩,不會是一般弟子所有,只有一峰之主的長老一類方有資格。她摸著這玉牌,忽然覺得眼前這大惡人也不算多可惡,禁不住問:“你把牌子給我了,那你怎麼回去?”
“我不回去。”
“你還要繼續解這禁制麼?若是,一輩子都解不開呢?”
孚琛沉默了一會,低聲說:“若真個一輩子都解不開,大概等我老死那日,你南兒姐姐會心軟出來見我。”
“她要是,她要是總也不出來呢?”
“那也是她的選擇,至于我,只合該做我力所能及之事。”
他說完再不看沐珺,仍舊低頭對著那張紙演算起來。沐珺看著他,忽而心頭一酸,走上前,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快速道:“望月朔日,她都在看你,她沒忘過你,一刻也不曾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