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退后幾步,卻見腳下不知何時開了一朵紫色小花,花瓣柔嫩,映著漫天火光,脆弱之中卻暗藏堅忍的生機。
她不禁微笑,俯身摸了摸花瓣,抬起頭最后看了那天塌地陷的場景一眼,隨即轉身,頭也不回轉身離去。
待神識回到軀體,又以靈力轉了一個周天,曲陵南緩緩睜開眼,目之所及,仍然是松柏蒼勁,四下靜謐的瓊華浮羅峰。
孚琛在她對面端坐,雙目緊閉,似為入定。曲陵南抓起他一只手一探,卻發現其腹中空空蕩蕩,連一絲靈力都不存。
曲陵南微微吃驚,以為自己感覺出錯,忙抓起他另一只手再探,結果仍然同上。
孚琛那身深厚的功力,不知為何竟然蕩然無存。
怎會如此?難不成剛剛幫孚琛除掉心魔出了什麼岔子?抑或孚琛在之前與左律的決斗中看似不敗,實質外強中干,受了重創以至修為跌至低谷?
可這是孚琛啊,是她那從來只會算計別人,沒讓自己吃虧的師傅啊。
曲陵南一時間有些茫然,她站起來死死盯著孚琛毫無反應的身軀,順手朝他臉上拍了一下,孚琛依舊無知無覺。
等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忽而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這可是她的授業恩師,又是思慕多年的人,便是他再混蛋,曲陵南想過揍他,想過宰了他,可沒想過可以給他一巴掌。
在瓊華種種戒律中,這可是絕對大逆不道的行為。
可在她心底,卻因為打了這一耳光而興奮莫名。
這是多年從未有過的痛快,對孚琛那種殺不能殺,揍不能揍的憋屈,以為已經遺忘的憤怒和傷心,此刻突然都又歷歷在目。
那個心魔孚琛念叨的那些往事,她一直都記得,可她更記得的,是自己獲悉青玄功法乃假貨時那種震驚和難以置信,獲悉尊敬思慕的師傅竟以如此不堪的手段算計自己時那種難過與失望,她獨自一人叛出師門時的茫然和痛苦,她十年躲在涇川古寨里每每見旁人家家和睦,恩愛團圓時的淡淡艷羨與感傷。
她問鼎大道,叩問仙路時所感到的孑然一身遨游天地的自在與孤獨。
不好的回憶,反而因為重復太多遍而變得刻骨銘心,最初的心動因而變得如此遙遠,遙遠到如母親哼唱過的童謠一般,她不仔細回想,竟然會連旋律都不大記得。
思慕如朝露,悲苦卻如川流。
曲陵南揮起手,又左右開弓,給了孚琛三記耳光。
她雖未用靈力,卻下手不輕,孚琛白玉般的臉頰霎時間指痕分明,高高腫起。
太好了。
孚琛未能運息抵擋,因為雙目緊閉,他就算挨打了,也沒法裝模作樣露出那種讓曲陵南更想揍死他的容忍和寵溺的目光。
事實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容忍和寵溺,往往意味著另一個人無理取鬧或恃寵而驕,可曲陵南對孚琛,明明不是這樣。
所以孚琛表現得越痛悔深情,她就越煩。
她一點也不愿進入這種“愧疚——原諒”的模式中。
曲陵南打得興起,正要挽起袖子再來兩下,突然身后傳來一個吃驚的聲音:“我的個仙爺祖宗,住手!快快住手!陵南你干什麼?幸虧老子被掌教喚來給孚琛看傷,我要不來,還真看不到你這一出哇!”
曲陵南一回頭,云埔童子已經駕著他那朵標志性白云沖了過來,他胖乎乎的手指頭顫抖著指向孚琛:“你你你毆打本派分神期大能修者兼你的授業恩師……”
“你這是大不孝,是忤逆大罪,是要送戒律堂思過洞……”
曲陵南慢條斯理放下袖子,瞥了他一眼問:“我是瓊華弟子?”
云埔童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拍大腿罵道:“對哦,你已經逐出瓊華,他娘的,那外派修士揍我瓊華長老,此可是奇恥大辱,我我我要稟報主峰……”
“得了吧,你哪知眼睛看我打他?”曲陵南面不改色道,“我不過為他疏通經脈。”
“疏通到臉腫?”
“你不是有消腫的丸藥麼,趕緊的給他搽一下,誰也看不出來,還是說你真個要去稟報上頭?喂,小云埔,你別沒事找揍哈。”
曲陵南說罷伸出手掌,一簇火苗靜靜躍于指尖。
云埔童子怒道:“臭南兒,你也太目無尊長了吧你,想揍我,你敢?”
曲陵南什麼也沒說,只是掃了孚琛臉上的巴掌印一眼。
云埔童子頓時蔫了,垂頭喪氣道:“早知你這丫頭會有天長成這麼個惡婆娘,小時候就不該給你吃那麼多甜甜丸。”
“為什麼?”
“該給你吃補心丹!”云埔瞪了她一眼,磨磨蹭蹭自懷里掏出一丸藥,用手捏碎了,厚厚涂到孚琛臉上。
他一邊涂一邊嘮叨:“不過也是,孚琛這小子欠收拾,門派里內亂方歇,正是百廢待興,掌教又想委以重任,多少事等著他呢,他倒好,拿了青攰神器就跑去跟左律拼命,差點把整個門派都連累進去。”
“禹余城外城被他盡數毀掉,消息傳來,大家都急壞了,主張聲援他的與主張將他逐出門派的吵成一團,掌教倒老神在在一言不發,直到剛剛掐指一算,才命我上浮羅峰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