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解釋了為何孚琛修為能突飛猛進,卻也印證了一個樸素的道理:根基不穩,大廈將傾。
然這麼些年,經脈綻裂之痛何等難忍,孚琛背著人吃了多少苦,已是可想而知。
曲陵南忽而懂得了孚琛為什麼要把她留下了,他早知自己爆體而亡不過時日問題,以他的算計,他或許想留自己為他所用,但不知為何,曲陵南仍寧可相信他沒有壞到這個地步,他只是想盡力與她再相守最后的時光。
因為那才是她認識的文始真君會做的事,他心中分明有溝壑縱橫,嘴上卻一句不說,算計人時是這樣,不算計人時,也是這樣。
他還喜歡誤導旁人,似乎愈將人玩得團團轉,他心里愈加高興。
活該。
曲陵南暗暗罵了一聲,可眼眶卻禁不住發熱。她想,她曾感傷孚琛從未懂得她是什麼人,可反過來,她亦從未懂得孚琛是什麼人。
他固然自私摳門,陰險毒辣,可他亦隱忍深沉,羅羅嗦嗦沒完沒了,可偏生不肯好好說句實話。
這樣一個男人,能令人怨怒憎惡,也能令人嗟嘆憐惜。
曲陵南嘆了口氣,她凝神運起青玄功法,將十成的五靈之力化作綠色涓流,潺潺不斷,灌入孚琛經脈當中。五靈之力集天地五行五靈之變,乃至純生機,青玄功法又循天道而均衡,遵萬物之靈運,所過之處,生機盎然,宛若清泉汩汩,春風陣陣,霎時間,將孚琛經脈中那股躁動霸氣的氣息籠罩于綠光之中,安撫蘊化;又將其經脈斑斑點點裂縫,一一滋潤縫補。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之間,她再度踏入一熟悉的巖洞之中,棧道狹隘,底下是萬丈深淵,只是原本深淵之下乃噴涌巖漿,烈火濃煙,然此刻巖漿皆凝固安睡,四下宛若一個燒著溫柴的大烤爐,一進入,便渾身暖洋洋的。
棧道盡頭,一紅衣烏發男子背朝著她,聽見她的腳步聲,他暮然回首,與孚琛一模一樣的眉眼,只雙目殷紅,一見她,忽而一笑,猶如萬木回春,百花爭妍。
曲陵南只覺此情此景分外眼熟,她微微瞇眼,那男子以飛撲而來,一把將她牢牢抱住,想得到心愛之物般,幾乎要把她勒緊懷里。
“任你去哪,終究要回到我身邊!”他盯著曲陵南,目光瘋狂偏執,口氣溫柔得怪異,“南兒,你可算回來了。”
“有病!”曲陵南一怒,靈力一運就像掙脫,可在這古怪的地界,卻好似渾身靈力皆用不上,被那古怪男子禁錮得嚴嚴實實,隨即,她的臉被強行板正,那男子狠狠吻了下來。
曲陵南心中大駭,用力掙扎,然那男子力道極大,輾轉之間,像要將她吞噬入肚一般啃咬,曲陵南不明白這長得像孚琛的男子為何突然間發瘋想吃了自己,亦不明白便是他不想吃,這般啃來啃去有何趣味?她只覺隨著兩人唇齒相撞,極為不適,伸出腳,一腳踹到他膝蓋上。
男子似乎吃痛,稍微松開,曲陵南趁機立即要跳出,可那男子抱著她不放,一雙紅眸,忽而涌上淚霧,頃刻間滾下淚珠。
曲陵南詫異地看著他,那雙眼含了太多疼痛與悲苦,淚水渾濁,像忍了千百萬年,那種疼像會傳染,從他那里直擊內心。
恍然間,她似乎能感同身受,盡管懵懵懂懂,盡管不以為然,可就像多年前,還是小姑娘時,她站在遠處,他站在古松下,那一剎那,她滿心歡喜,卻淚流滿面。
愣怔之間,那男子再度吻住她,這回溫柔如水,極盡纏綿,似如春風化雨,暖入人心。
便是她從未經過男女情事,卻也明白,這是那男子在以另一種方式,向她訴說無法言明的情愫。
那些原本壓抑過的,苦苦追尋過的,卻又錯手而失的愛。
曲陵南猛然睜開眼。
眼前依然是孚琛的洞府,小柴刀懸在半空,嘰嘰喳喳道:“喂喂,你睡得好似死了一般,你可曉得?”
曲陵南微微皺眉,爬了起來,她揉揉額角問:“孚琛呢?”
“大惡人在教你妹妹引氣入體。”小柴刀轉來轉去道,“這莫不是瘋得更厲害?傷還沒好,不想著如何養傷,倒忙著多管閑事教人修行?”
曲陵南忙跳了起來,她仍是信不過孚琛,生怕他教沐珺什麼亂七八糟的,可跑到外洞一聽,卻聽沐珺朗朗背誦的,竟然是《瓊華經》。
“你要好生誦讀,此經書微言大義,參悟了獲益匪淺。”
“嗯,我定會修出一身好本事,不再令人瞧不起!”
曲陵南愣愣走過去,孚琛抬起頭,臉色有些蒼白,嘴角浮起一絲溫暖的微笑,自然而然道:“你醒了?歇息得如何?”
就好似他們一同過過無數個這樣的日子般。
曲陵南沒有回答,一旁的沐珺早高高興興蹦起來道:“姐,你瞧,道君教我真本事呢。”
曲陵南沖她點點頭,不曉得說什麼合適,生硬道:“有勞。”
孚琛笑了,柔聲對沐珺道:“好好學,你姐姐當年可是將這卷經書背得滾瓜爛熟。”
“嗯!”沐珺重重點頭,轉身面壁,嘰里咕嚕背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