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皺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我呢?”孚琛深深看著她,壓抑著聲音中的情愫,“這些人你個個都念舊情,個個都放不下,那我呢?”
曲陵南張開嘴,卻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往事如煙,歷歷在目,她定了定神,終究還是給了一句公道話:“你待我,有時好有時壞,但大體還是好的多。”
“我把你從上古冰洞中帶出來,我帶你進瓊華,我引你入修門,我便是從一開始就算計你,但除此之外,我也數次救你性命,我或許不是一個好師傅,但也算盡我所能照料你。南兒,這些,你難道都忘了?”
曲陵南搖頭,啞聲道:“不曾忘。”
“那我的好,與我的不好,能否相互抵消?”
曲陵南微微一笑:“文始真君,當日我已說過,我竭盡所能,只能做到不恨你,要我再裝作若無其事,那太難了,我做不到。”
孚琛臉色一變。
“當日我亦有錯,”曲陵南輕描淡寫道,“我只知道喜歡你便要對你好,但我吃了虧才終究明白,我想對你好,你卻未必會喜歡。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廢話做什麼,幸好咱們倆都沒真個吃虧,已經是老天有眼,不然咱們之間變得太難看。師徒一場,好聚好散,我確定畢璩無事后就走,絕不多留。”
孚琛臉色越發難看,盯著她沉默良久,呼吸漸次急促,眼眸慢慢轉成血紅,忽而一伸手,一股巨大的吸力當面襲來,曲陵南瞳孔收縮,身子頃刻間輕飄飄往后飛出十余丈,孚琛一抓而空,縱身一躍,張開雙臂直撲而來,宛若大鵬展翅,銳不可當。曲陵南心下一驚,隨即手下一轉,山間無數藤蔓花葉瞬間飛起,被她靈力一激,嗖嗖朝孚琛擊去。
孚琛微微詫異:“果然學了些新本事,乖徒兒,還有些什麼把戲一并使來,師傅陪你練手。”
曲陵南手下一轉,三昧真火凝成一柄飛劍,直直指向孚琛,她淡淡道:“文始真君,你可想好了?咱們非要動手麼?”
“師傅心中有數,不會傷到你。”孚琛手一抖,巨大的風沙席地卷起,頃刻間將那花花草草卷個一干二凈,煙塵中,孚琛目光深邃,內有壓抑的情愫萬千,卻終究手下一斂,沙塵化作土龍呼嘯而去。曲陵南臉色一凝,飛速縱躍而起,火劍再無遲疑,霎時間化作疾馳火圈,圈住龍首,曲陵南運氣靈力,用力一收,那土龍頓時節節被絞碎,土崩瓦解。
她手一抖,虛空劍已出手,直指孚琛頸部腹部大穴。
“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為師心中甚慰。”孚琛帶著笑,凌空踏步,宛若將那劍視為無物,曲陵南正色道:“站住!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若能消你心頭之氣,便是被你刺穿幾個窟窿又如何?”孚琛微笑著凝望她,“來,刺為師一劍,刺完了就莫要再生氣了,負氣出走也得有個限度,一走幾年算怎麼回事?”
他手一抓,徑直抓住劍尖,血至掌中不斷滴落,孚琛卻仿佛信步閑庭,步步逼近:“南兒,你說,你要為師怎麼做?”
“滾!”曲陵南大喝一聲,飛撲而上,虛空劍穿透他的手掌,頃刻間抵在他的胸膛心臟位置,曲陵南呆了一呆,看著他,怒道:“你要干什麼?你到底要干什麼?!”
“我只想你聽我說幾句話。”
曲陵南被他氣得無法可想,刷得一聲收回劍。
孚琛的手鮮血淋漓,卻仿佛看不見似的,只凝視著曲陵南輕聲道:“我一直沒告訴你我以前的事,現下都同你說一說吧。
我出生溫家嫡系,我父親是族長次子,母親是他一生摯愛,娶進門后,他從未有添侍妾偏房一流的念頭,父母恩愛,家中其樂融融,我幾個兄長天賦高又勤奮,早早便踏入練氣期,若他們活到今日,大概都是名揚天下的大能修士……”
他眼神黯淡,流露出難得一見的哀傷:“我小時候長得像女孩兒,家里人閑著都拿我說笑,講琛哥兒這輩子就嬌養好了,反正天塌下來都有哥哥們頂著。我長到十來歲,已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成天調皮搗蛋,到處惹是生非。全族的小孩都避著我走不敢招惹我,因為都曉得我惱起來無法無天,而他們找誰告狀都無用,因為全家人都護著我,其中尤以我父親為甚,他對幾個兄長管教極嚴,對我卻喜愛異常,我還是總角孩童時,他會趴地上給我當馬騎,我有時實在鬧得不像話,母親要責罰,我就跑到父親那,父親會把我藏起來不叫母親找到。哥哥們背地都說,父親是想要個女孩兒想瘋了,可命中注定無女,便把我當女孩兒寵溺。”
“而這一切,全都終止于左律滅我滿門的那一刻。”
他的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可曲陵南聽得心酸。
“我父母拼死換我活命的機會,但卻沒法再庇護我,我從不諳世事的公子哥兒一下淪落到乞丐都不如的地步,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饑寒交迫,什麼叫無能為力,吃了種種苦頭后,幸得遇見了師尊,入了瓊華派。”孚琛掉轉視線,目視遠方,“我身負血海深仇,天天都在拼命練功,天天都在想怎麼變得更強,可我的仇人是當世第一人,便是我再努力,再拼命,想要復仇仍然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