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琛看向她,曲陵南伸手拭去臉上的淚水,道:“沒錯,我確實對你下不了手,但再下不了手,我也不愿再稱你一聲師傅。這一劍,抵你騙我之苦,從今往后,你我恩怨兩消。瓊華門規,膽敢傷師長者,已然大逆不道,夠格掃地出門了。”
她對孚琛點點頭,就如要告別下山歷練一般,淡淡地道:“我走了,就這樣吧。”
說罷,她轉頭便走。孚琛怒道:“放肆,給我站住!你今日便是死,也休想踏下浮羅峰一步!”
曲陵南腳步一頓,卻又再抬腳,忽聽一陣霹靂聲響,腳下青石板已被劈開深深一道裂痕。
曲陵南回過頭,孚琛手一伸,泛著紫紅光暈的青攰神器自其身后龍吟虎嘯,沖天而起,紫色光云瞬間凝結其上,厚厚聚成一層,云中隱隱有閃電噼啪。
曲陵南抬頭瞥了那柄青攰神器,當初乍見之下,只顧上與青攰那小子斗智斗勇,倒未曾好生打量過其本體。如今一看,刀身細長,末端高翹,通體透明之中,紫色閃電流光溢彩,刀身兩側篆刻的龍紋栩栩如生,威風凜凜,氣勢奪人,不愧是上古神器,刀一出鞘,方圓百里,已然風云色變,天象異生。
而眼前的孚琛,長發翻飛,俊美狠戾,眼眸深紅,內里一片霜雪,早無半分情感,仿佛下一刻拿她血祭兵刃,亦不過等閑。
看,給他尋來這柄黑心腸的神器,還真是尋對了。
那個張揚跋扈的小器靈青攰,還有那個老使詐騙她摔跤出丑,繼而笑得前翻后仰的壞師傅,可惜都已不在。
多年相伴,朝夕與共,人又非草木,怎能說無情便無情,那點滴溫情,怎麼能一說作偽,便通通算作虛情假意?
曲陵南微微笑了,她明明眼中酸澀,心里累得慌,可莫名的,她愿意在臨走前給眼前這個男人一個笑臉,她微笑問:“文始真君,你可曾記得,冰洞里初遇,你騙我做餌引怪蟲上鉤之時,我與你說過什麼?”
孚琛默然不語。
“我問你,讓我作餌,可是管用?”曲陵南眼中慢慢浮上淚霧,但她笑得越發燦爛,“若是有用,作餌便無妨。”
“你看,我從來便是這種人,若是管用,哪怕你要我冒送命的危險,只要我覺得對,覺得值,我心甘情愿。”
“可這回的事,不是站在水邊作怪蟲誘餌那麼簡單,這回你要我做的事,我若應允,我就不是我。”
“你說,我若變得不是我,便是被你物盡其用,你還能用得稱心?”
“放我走,不然你就宰了我。”
孚琛手上顫抖,終于用力一揮,青攰神器破空而出,震懾四下,銳不可當,于半空中刀尖直指,孚琛冷聲道:“我一生只收一個弟子,你想走便走,哪有那麼便宜!”
曲陵南面無懼色,踏進一步,青攰神器嗡嗡作響,似極為興奮,通體紫紅之光猶盛,忽而龍吟長嘯,紫光一閃,徑直掙脫孚琛控制,直直刺向曲陵南胸口。
孚琛大驚,他萬萬料不到已煉化之神器,為何器靈仍然如此頑固,且竟似與曲陵南有什麼深仇大恨,一出手便欲置她于死地不可。”
他忙飛撲而去,手持紫炎訣,幻化無數刀光劍影打向那柄神器,然上古神器既已出鞘,又怎會再聽他號令,且青攰對殺曲陵南一事執念太深,全然不顧被孚琛所下在魂體的禁咒,徑直撲向曲陵南。
就在刀尖將穿過曲陵南軀體之時,兩者間突然隔開一堵透明的水幕,那水幕堅忍異常,偏生又軟滑得不可思議,青攰神器拼盡全力,怎麼也刺不穿那道水幕。
須臾之間,水幕忽而下陷,隨即猛力反彈,力道剛猛,便是神器已不由自主被強力彈開,孚琛見機不可失,立即懸于半空,手結“伏神咒”用力打去,青攰神器發出巨大的一聲哀鳴,那紫紅霹靂漸漸不再流轉,啪嗒一聲,掉落地上,又變成一柄毫不起眼的小柴刀。
一個人自遠處凌空走來,閑庭信步一般,卻頃刻間已到得跟前。玄衣烏發,鬢如刀裁,長年冷峻的臉上掛著與己不符的困惑,正是太一圣君左律。
“奇怪,”他問曲陵南,“這柄神器原不是你的麼?怎的現下卻要殺你?”
“我把他送人了,他想殺便殺,我何必去管他為何要殺。”
“你的鏡子,喏。”左律將清河靈鏡丟了過去,“你不帶他回來,他嘮叨得緊。”
清河于半空化身,叩頭便拜,哀聲道:“主人,求您瞧在青攰尚年幼的份上,饒他不敬之罪……”
“他還年幼?”
“青攰化作人形不過千余年,心智一直如孩童般任性狂妄,他不過是不服管教,非心思歹毒,況且他與主人結下束魂斷神咒,不可能真傷得了您分毫……”
“打住,”曲陵南不甚在意地揮揮手,“他現下不是我的,他的事與我無關。”
孚琛手一伸,將地上的小柴刀抓回來,靈力一運,神器瞬間又再度回復那等威風模樣,只是紫色流光黯淡了許多,卻并不妨礙它在元嬰修士手中,仍然是一柄利器。
左律抬起頭,看向孚琛,忽而道:“你溫家上下,是我一念之差所滅,你要與我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