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將東西打點清楚,收入自己的小儲物袋中,抓起銅鏡,趁著夜黑,悄悄潛出浮羅峰。
孚琛就在離她不遠的洞府中,曲陵南絲毫不敢大意,早便命清河于房中布下迷幻法陣,造出人尚在其中的幻象。
而孚琛留在浮羅峰的禁制,也被清河輕而易舉打開,下山小徑清晰可見,曲陵南臨下山前,最后回頭看了眼身后。
此一別,師傅定會大怒,只是不知他會生氣生多久,自己不在他跟前伺候,也不知他會不會有人伺候喝茶等事。
曲陵南垂下眼簾,輕聲道:“對不住了師傅,咱們后會有期吧。”
她捏住銅鏡,銅鏡頃刻間變化為可載人大小,曲陵南一躍而上,啞聲道:“清河,走。”
銅鏡一個盤旋,立即朝前飛去。就在此時,曲陵南只覺腳下一個踉蹌,清河在銅鏡中忽而道:“不好!”
“何事?”
“青攰……”他話音剛落,一道紫色閃電劈了過來。曲陵南心下一緊,忙手捏法訣,虛空二劍出鞘,擋了上去,啪啦巨響中,火花四溢,曲陵南凌空轉身,一回頭,正見孚琛衣袂翩然,手持一柄紫色火焰刀,雙側刻有龍紋,正是那柄上古神器青攰。
“主人,對不住,青攰出手,我的法陣便不頂用……”清河憂心忡忡道,“他怎會此時來壞事?不若我去與他談談……”
“不用,”曲陵南凝視著孚琛,輕聲道,“他莫名其妙恨我良久,我越是倒霉,他越是開心,況且他本就是我尋來贈與師傅的神器,聽師傅的話也是應當。”
孚琛面沉如水,直直盯著曲陵南,冷聲道:“你要跑?”
“是。”曲陵南挺直胸膛,“我不愿與左律雙修,我要跑。”
孚琛目光銳利,叱責道:“你可知今夜一跑是個什麼后果?”
“是什麼后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我真個與左律雙修是個什麼后果。”曲陵南大聲道,“你們無人肯聽我一言,然我卻不能不說,我與左律在一塊,除了練功便無生趣,我往后便是修為深不可測,只怕亦是不快活不歡喜,師傅,當日我應承拜你為師,可不是為了今日勉強自己!”
孚琛深深凝視她,忽而道:“雙修大典之事已廣告天下,整個玄武大陸道門正宗皆接喜帖欲前來觀禮。屆時別說道修劍修禪修儒修,便是魔修妖修,只怕亦會聞風而動,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什麼?”
“它意味著,道門正宗第一修士佐以雙修,有望臻至化神后期大圓滿境界,繼而羽化登仙,成為千萬年來修仙得成的第一人。而借以雙修結侶,兩大門派至此親厚不同往日,弟子間可互通有無,師長輩更能平心切磋,整個道門正宗一途的前景將日新月異,大為改觀。正氣一漲,邪氣必消,此消彼長之間,玄武大陸將大大不同。而你,亦有望于太一圣君相助下,堂皇冠冕占盡兩派好處,你不是對許多修煉法門甚為好奇麼?太一圣君見多識廣,定會一一傾囊相授。陵南,”孚琛緩和口吻,無奈道,“便是師傅再疼你,卻也給不了你那麼多啊。”
曲陵南慢慢微笑了,她輕聲道:“師傅,你說了這許多,卻忘了講,若我與左律雙修,你會不會歡喜,我會不會高興?”
孚琛臉色一變。
“明明我們師徒都不歡喜,不高興,作甚要強顏歡笑,要委曲求全?”曲陵南道,“你說了那許多,皆與我無關,我為何要管什麼道門正宗之前景?為何要管日后我能撈多少好處?”
她咬住唇,啞聲道:“明明連眼下都如此難熬,你讓我看日后,看什麼?看日后能管得了現下,能讓師傅你不難過不無奈麼?”
孚琛猛地飛近她跟前,伸出手,手指微微顫抖,曲陵南看著他的眼睛,柔聲道:“咱們也可以一塊走,甭管這個爛攤子,走吧,哪怕回那個上古冰洞去都好,師傅……”
孚琛就如被蟄到一般驟然縮回手,他低聲道:“你叫我什麼?”
“師傅……”
“那便是了。”孚琛啞聲道,“你是我徒兒,我是你師傅,師尊如父,你要與自己的父親一道奔逃麼?”
曲陵南渾身一震。
“倫理綱常,長幼尊卑,此乃天地秩序,你我修道,不可違天,不可逆地,一天是師徒,終身便只能是師徒。”孚琛帶著古怪的微笑輕聲道,“你若跑了,師傅無顏面對天下,又舍不得他們追殺你,只有自毀元神以謝罪,只怕即便如此,亦無法平息太一圣君的怒火。屆時我瓊華精英便是傾巢而出,也不知能剩幾人。太一圣君只要殺了一個瓊華長老,他禹余城與瓊華便至此勢不兩立,代代血仇,我道門正宗千年基業,說不定就要毀于此……”
曲陵南痛苦地堵住耳朵,道:“別說了,我不要聽!”
“你不聽,事情便不會如此麼?更糟糕的還在后頭,四大門派之間的均衡一打破,道門正宗必然氣數大減,魔修鬼修一路,肯定會按捺不住,蠢蠢欲動。整個玄武大陸除了修士,尚有無數黎民百姓,凡夫凡婦,正道泯滅,邪道興旺,到時定會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曲陵南伸手一把捂住孚琛的嘴,眼中已蒙上淚霧,大聲問:“你是不是一定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