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微微一愣,心中忽而涌起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她當然曉得此間禁制乃師傅所下,溫慈音能進來,定然是得了孚琛的首肯。
只是做什麼要個陌生的女弟子來傳話,他自己為何不來?
曲陵南忽而有些想嘆氣,就如一人獨自攀爬高峰,原以為山上景色獨好,卻怎麼爬也望不到頂那般。她低頭默默啃了口靈果,啞聲道:“坐,說。”
她率先盤腿席地而坐,溫慈音遲疑了片刻,也坐下。
“師姐,還未恭喜你。”溫慈音憨憨地笑道,“我當日頭一回見到你,便覺得你如仙子一般出塵美麗,想這般人物,若要雙修,可得什麼人才配得上,沒想到竟是太一圣君,真是太好了……”
曲陵南冷冷瞥過去,溫慈音下面的話不得不咽下。
“好在哪?”曲陵南忽而問。
“太一圣君乃當世最強的大能高人,師姐往后跟著他,得他指點,修為定會一日千里……”
“還有呢?”
溫慈音吶吶地道:“禹余城與瓊華有這樁喜事,往后定會愈加親近,旁的不說,若瓊華弟子與禹余城弟子能時常互通有無,兩派必然助益不少。長此以往,我瓊華定會經久不衰,人才輩出……”
曲陵南忽而問:“這些跟你有關?”
溫慈音一愣。
曲陵南撇過頭不看她,目視遠方,輕聲問:“你為何上瓊華?為何來修仙?”
她問出這句,并不是真想從溫慈音那得到答案,只是微微嘆息,仿佛見到那個幼年的自己,獨自打獵,獨自應對一切艱難困苦,突然之間有一日遇上一個神仙樣的男子。那男子初初對她并不算好,可卻仍愿意在那一片冰洞中照拂她,還收她為徒,給她吃飽飯,讓她有新衣裳穿,有危險將她護在身后,嘴里說得再嫌棄,可她被人打傷,他出了關便上門去尋對方晦氣。
這麼多年來,他們相處得越來越融洽,融洽到曲陵南幾乎要忘了他們只是師徒,她拜他為師,只是為了修仙。
可什麼是修仙?難不成所謂修仙,就是為了這點修為層次,金丹之上有元嬰,元嬰之上有化神,地仙要修成上仙,上仙要修成大羅金仙,可大羅金仙呢?又要修成什麼?
無窮無盡的大道,千謀百計,奔馳一生,為那摸不著碰不到,饑不能果腹,寒不能蔽體的“修仙”二字,她的師傅,要她去與另一位陌生男子雙修。
對著上古兇獸,他尚且可將自己護在身后,可對上修為比自己高深的大能修士,他卻以自愧不如的姿勢,將自己推了出去。
可是世間原該千姿百態,原該有千萬條不同的路,何必那麼認準人人說的通衢大道便一定會適合自己行走?
曲陵南猛地站了起來,溫慈音緊張地跟著站起,問:“師姐你去哪?師姐,我這還有許多修行上的疑惑想請教一二呢。”
曲陵南疑惑地瞇瞇眼,隨即眼珠子一轉,道:“溫師妹,你鬢發亂了。”
“啊?”溫慈音忙摸了摸自己的發髻。
“我這有鏡子,你一照便知。”曲陵南從懷中摸出那個“陵南妙鏡”,遞了過去。
溫慈音將信將疑接過鏡子,一接觸那鏡面,不出片刻,便目光呆滯,牢牢釘在原地。
“清河,給我問問,這小娘們到底來干嘛?”曲陵南道。
清河自鏡中現身,嘆了口氣道:“主人,你還是莫要問吧。”
曲陵南皺眉道:“甭廢話。”
清河只得于幻陣中施法,不一會,便聽溫慈音呆呆地道:“文始真君命我來此纏住師姐問東問西。”
“為何要纏住我?”
“怕師姐莽撞起來,去主峰沖撞了禹余城的來賓。”
曲陵南眼睛一瞇,問:“禹余城的人,今日來干嘛’?”
“禹余城城主親臨,送了好些東西過來,與掌教真君商議太一圣君與師姐的雙修大典正日,文始真君亦要作陪。”
曲陵南還有些懵懂,清河無奈地解釋道:“便如凡塵俗世,男方到女方家三媒六聘,互換庚帖,修行界雖無明文規定需如此,然禹余城城主做出來,是顯示太一圣君與禹余城對與你雙修大事的重視。”
曲陵南睜大眼,忽而想起死去娘親說過的話,她福臨心中,問:“那豈不是這會那個老頭正與太師傅師傅他們給我下定禮?”
“差不多吧。”
曲陵南臉色冷了下來,咬牙道:“沒我應承,旁人休想迫我做我不樂意的事!便是我師傅也不成!”
清河笑了起來,道:“主人莫慌,你此刻趕赴主峰,親口對禹余城城主道你不樂意便是,這些名門正派最講面子,最怕撕破臉辦事,你上去別管三七二十一,只管鬧。”
“師傅還給這下禁制……”
清河冷笑道:“這點小法陣,清河還不放在眼里。”
曲陵南忽而想起一事,有些赧顏道:“可,可我沒那個飛行器。我也不會飛……”
清河驚詫,隨后笑道:“主人莫憂,清河以本體托你過去便是。”
瓊華主峰,從未如此刻一般令曲陵南覺得高不可攀。
非為那巍峨宮殿,高蹺檐角,非為那周遭彌漫的祥和肅穆之氣,而是因為,她從未如此刻這般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曲陵南抬頭仰望,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