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埔道:“那是陵南帶的頭。陵南彼時身受重傷,然仍妄圖以肉掌推石,眾人感念其孝心,這才眾志成城。”
他眼睛一瞪,罵:“你可別出言譏諷啊?也不想想你那個傻徒弟是為了誰。”
孚琛心中一面不以為然,一面卻有種奇異的微微顫動,是啊,他向來曉得自己收的這個徒弟有些與眾不同,可沒曾想,她是與眾不同的傻。
孚琛所居靜室與曲陵南的隔了不遠,仍能聽得那邊朗朗的背書聲。
孚琛側耳一聽,聽出了她在背誦《瓊華經》。
自她身子好轉以來,每日必讀《瓊華經》一遍,這據說是涵虛真君給她吩咐的功課,孚琛最了解涵虛真君,散漫隨性,寬和溫柔,他布置的功課,弟子們若不愛誦讀,涵虛真君也從不苛責。
如昔日的自己與玉蟬,哪個不是將這廢話連篇的《瓊華經》拋諸腦后,可自己的傻徒弟卻一絲不茍,將之背得滾瓜爛熟還不罷休,還要溫故知新。
倒好似這《瓊華經》乃無上功法一般。
孚琛聽著聽著,沒來由有些心煩,他站起身,信步來到曲陵南屋外。
曲陵南搖頭晃腦背得正高興,冷不丁一抬頭,見到他吃了一驚,隨即臉突然變得通紅,結結巴巴道:“師,師傅。”
孚琛皺眉問:“見著為師一臉心虛模樣?”
曲陵南臉更紅了,居然有些扭捏起來。
孚琛沒耐心去探究她的心思,坐下來問:“你早起見我舞劍,有何感悟?”
“啊?”曲陵南愣愣地答,“感覺啊,感覺就是師傅你舞劍真好看。”
孚琛屈指彈了她腦門一下,罵:“笨,再想。”
曲陵南想了想道:“似乎健體劍法使得有些慢。”
“還有呢?”
“慢得離譜。”曲陵南偏頭問,“師傅,你不會是忘了那套劍法怎麼走的吧?”
孚琛怒道:“我舞劍給你看,是為了讓你有所感悟的,不然你以為你能鬼鬼祟祟躲一旁?怎麼,你看半天就只看出這點?”
曲陵南臉更紅了,結結巴巴抓不到重點,問:“那個,你,你知道我在看哇?”
孚琛冷哼一聲。
“我只是看看而已,沒想干別的……”曲陵南磕磕絆絆地試圖解釋,她怕師傅察覺心底那點沒來由的歡喜,慌慌張張地道,“師傅舞劍舞得那般好看,我看呆了……”
孚琛挑眉,微微一笑問:“說完了?”
曲陵南知道要糟,每次師傅這種表情,便說明他已然惱火。她這個師傅與旁人不同,旁人惱火會吹鼻子瞪眼,她師傅反而要笑,笑得越溫文爾雅,就意味著心里的怒火更甚。她慌忙道:“不不,還有覺得師傅動作,那個好慢,可慢得有意思……”
“有什麼意思?”
“有……”曲陵南心虛得說不出話來。
孚琛一甩袖子就將她摔了個狗啃泥,曲陵南從地上爬起來,抬頭只見她師傅笑得越發溫柔,可手一伸,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我于舞劍中匯入劍意,你之前已修師尊虛空劍訣,怎的連這點劍意都瞧不出來?”
“啊?”
“你丹田重塑,意味著靈力修為皆要從頭來過,你今年已然十一歲將近十二歲,到十八歲時,你莫非還要當個庸庸碌碌的練氣期弟子?!”
曲陵南沒覺得當練氣期弟子有甚不好,可她腦子里難得靈活了一回,明白這麼說師傅要怒火欲盛,于是忙道:“我,我也不想,可我資質那個平庸……”
“胡說,我的弟子怎會資質平庸。”
曲陵南抬起眼,生平首次躊躇起來,她磕磕巴巴道:“可,可是師傅,萬一我要真個是資質平庸之人呢?你看,我靈根雜駁,又經常受傷,青玄功法練了這麼久也沒啥長進,師傅,你,你對我,委實那個,有些失望了吧?”
她忐忑不安,小心地看著師傅,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此刻卻患得患失,生怕孚琛臉上真個流露出不滿和失望。
孚琛又怎會看不明白她心底所想,他正要刻薄幾句埋汰這個愚鈍的小徒兒,可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咽了下去,大概是曲陵南的目光太過清澈見底,太過柔軟又小心。
孚琛最終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師傅,”曲陵南莫名就紅了眼眶,“我不想胡亂答應你什麼我定會做到,定會不辜負你期望之類,我怕我就算練得再好也沒用,老天爺總有麻煩會找上我,我總有可能會打一架又把修為消耗光。”
孚琛摸著她的頭,目光中流露出猶豫,他沉默了一會道;“你說得沒錯,為師決定了,還是讓你閉關修煉吧,若到十八歲時,你仍修不到筑基成功,那便自行下山,從此你我師徒緣分便算完,橋歸橋路歸路,我不當庸才的師傅,你也不配做我的弟子。”
曲陵南大吃一驚,瞪大眼睛問:“師傅,你說笑的吧?”
“我像說笑的麼?”
“就不能,不能商量商量?”
“時日短暫,”孚琛站起來負手道,“你本就不優秀,卻不奮起直追,還待討價還價,心性不堅,哪里還夠格做我文始一脈的親傳弟子?”
曲陵南心下一凜,垂下頭,卻涌上無盡的不舍,她悶悶地問:“師傅,我一閉關六年,都不能出來麼?”
“不能。”
“也不能見你?”
孚琛一頓,道:“你若真個閉關,光陰倏忽便過,六年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