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躍而上,半空踩出姿態飄逸的縱云梯,左手一招虛空劍訣已至孚琛面首,然這夢中的孚琛依然本領高強,也不知他如何做。一堵火墻驟然間擋在小姑娘身前,曲陵南清清楚楚見到孚琛俊美的臉上冷酷之極,嘴唇微微一動,說出兩個字:“找死!”
那火墻頃刻間宛若網罩鋪天蓋地壓了下來,將曲陵南整個收入其中,漸漸縮緊。雖是做夢,可曲陵南分明能察覺那排山倒海的壓迫感與火焰燒灼皮膚的痛楚。她苦苦支撐,卻不得不越縮越小,不出片刻便要被這團火罩吞噬殆盡。可小姑娘心中不服,她想我師傅那麼好,哪是你想假扮就能假扮的?
小姑娘大喝一聲,三昧真火自內而外轟然迸出,火光閃亮比之紫火更甚百倍,她低頭見到自己渾身透明,宛若每個毛孔皆滲透了三昧真火,整個人成為那真火最直接的載體。她在這團火光庇護下慢慢站立,抬頭之間,只見師傅冷漠的臉上也現出詫異。小姑娘嘿嘿一笑,雙足一躍,沖天而起,左手一伸,一柄劍意化作的長劍直劈孚琛右手所連的火鏈。孚琛身形一退,可卻沒料到此乃虛招,真正的實招卻是曲陵南右手。她飛到半空,右掌一張,一道青色火光飛出,一把將孚琛左手火鏈截成兩段。
孚琛臉色終于變了,右手慌忙舉鏈襲擊,可此時曲陵南已飛到面前,雙掌翻飛,不斷吐出青色焰火,將孚琛整個人包裹得猶若一個巨型蠶繭中。最后,小姑娘滿意的瞧了瞧自己的作品,手一伸,學得不甚像樣的御雨術兜頭兜臉往她師傅頭上澆了一盆水,嗤嗤聲中,青煙四起,孚琛狼狽萬分,曲陵南拍手叱道:“把我師傅換回來!”
孚琛目露困惑,喃喃道:“小南兒?”
“是我啊,”曲陵南高興地喊,“師傅師傅,是你嗎?是你本人嗎?”
孚琛充耳不聞,卻只盯著她的臉,目露痛楚,忽而仰天長嘯,那個青色的巨繭片片碎裂,一道道吸納入他體內。整個巖洞頃刻間地動山搖,碎石塊塊墮落,巖漿翻涌噴出,一股巨大的沖力朝小姑娘直擊而來,曲陵南慘叫一聲,被生生撞飛出去。
她悶哼一聲醒轉過來,胸口劇痛,似乎還留著那夢中巨擊之下的重創之感。一張嘴,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曲陵南喘著氣,想起身,卻發覺自己怎麼也爬不起來,她艱難地抬起頭,卻赫然地發現,原本該盤坐在床上的師傅儼然不見。
曲陵南這下大驚失色,她慌忙扭頭,卻見一人長身玉立,憑窗遠眺,靜謐無聲。那人穿著師傅的道袍,一頭長發烏黑光澤。
“師傅?”曲陵南有些不能確定,低低叫了一聲。
那人慢慢轉過頭,正是孚琛那張難描難畫的臉,可此刻這張臉卻嚴峻冰冷,就如夢中那身處火焰中的怪人一般。
曲陵南心下大駭,睜大眼睛使勁瞪他。
孚琛微微一笑:“小南兒,怎的傻了?不認得為師麼?”
“師,師傅?”
孚琛大步走到她身邊,瞥了眼她胸口沾染的殷殷血跡,嫌棄道:“臟死了,就你這腌臜樣,趁早別喊我師傅,省得給我丟人。”
他話雖如此,卻仍然丟了一塊帕子在曲陵南身上,曲陵南忙抓起來胡亂抹了一把,傻笑著看她師傅,看著看著眼眶一紅,哽噎道:“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呢。”
孚琛皺眉道:“我又不是你,怎會犯傻不記得你?行了,你是不是還想為師安撫你一番?我可沒那閑工夫……”
“安撫一下又怎麼啦?”曲陵南撲上去抱著師傅的胳膊,哇哇哭出聲來,“師傅我做了個噩夢,夢里你不認得我,還揍我。”
孚琛忍耐著咬牙道:“你再敢把眼淚蹭我袖子上,我現下就揍你!”
師傅見好了,曲陵南卻不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夢中那個像孚琛的妖怪打的,她原本已經不妙的經脈丹田愈加枯萎衰敗,仿佛植物被斷了根,面子上的嫩綠鮮活再茂盛也維持不了多久。
沒過半月,曲陵南臥病不起,她沒照鏡子看不到自己的容貌,不曉得往常生機勃勃的一張小臉,此刻卻蠟黃萎靡,消瘦異常。因為太過瘦削,顯得腦袋格外的大,一雙眼睛咕嚕打轉,分外突兀。
對曲陵南而言,臥病卻不是難過的事,相反她很歡喜,因為師傅天天都陪在自己身旁,輸靈力喂丹藥,絕不假他人之手。她自拜師以來,總忙著經歷一波又一波的艱難險阻,滿打滿算,師徒倆處在一塊的時候并不多,直到現下病重得起不了身,孚琛才算有個做師傅的樣子,摸著她的頭次數增多,臉上也不裝模作樣假意溫柔,而是真真實實地顯露擔憂;他嘴里雖仍然無甚好話,可曲陵南瞧得明明白白,那雙波光瀲滟的眼睛中分明有憐惜和暖意,甚至偶爾會有些不忍與悲傷。
“師傅莫要難過。”曲陵南對孚琛認真地道,“最壞不過是我往后修不了仙了,或者一命嗚呼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