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好了,這殿宇如此龐大,且讓她往何處?
這個地方,看著美輪美奐,仙境難尋,實質上從頭到腳,每一塊石頭,每一道磚縫,都透露著排斥她這個凡人小丫頭的意味。
小姑娘仰頭看著高聳云端的華表,上面雕著古老的獸紋圖騰,刻著她看不懂的符紋咒語,雍容清貴,高不可攀,從下往上看,只能越發令人感到自身何其渺小。
但誰能不渺小呢?
長得再高,本事再強,也總有你伸手夠不著的地方,也總有你打不過的對手。
小姑娘摸摸自己的腦袋,捏捏自己的胳膊腿,都在,都很健康,她能吃能睡,能吃苦能拼命,不唬人不對不住自己個,這老天便該留條道讓自己這樣渺小的人走。
走得舒坦不舒坦得看本事,可能不能走下去,那得看自個堅不堅持。
山野里的飛禽走獸沒能吞了她,她親爹沒能殺了她,巨猿沒能踩扁她,傴僂蟲沒能咬死她,魜偶蛇沒能迷惑了她,甚至于榘螂怪,也沒能吸干她。
那麼這瓊華一脈,也照樣吃不了她。
曲陵南重拾斗志,挽起袖子擦擦臉,邁大步朝前走,她摸了摸懷里,師傅給儲物袋還在,師傅說,過得一年便來接她。
她驟然有了底氣,步子邁得更大。
她走了大半個時辰方到正殿門口,剛要進去,一股柔和之力立即將她攔住,隨即耳邊聽得兩聲清脆的怒斥:“何人擅闖正殿寶地?”
這兩個聲音一左一右,幾乎同時響起,小姑娘眼前一花,只見兩名青衫少女同時出現,一人一柄明晃晃的寒劍直抵她咽喉。
小姑娘腳步往后一滑,頭往后仰,劍光直晃眼睛,她一退數米,道:“太師傅呢?我找太師傅。”
“呸,哪里來的小野修,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憑你這點微薄修為也敢來我瓊華主殿胡亂攀附,本仙姑諒你無知,今日且饒你性命,他日若讓我等再聽見你不知天高地厚,滿嘴胡沁,定先賞你個轟天雷瞧瞧。快滾!”
曲陵南聽她咬文嚼字饒了一堆,大意不過是認為她撒謊,待要跟這些小娘們辯解自己不曾撒謊,便得東拉西扯說上一大堆,還沒張嘴想想就厭煩。她平生最不愛跟這些嬌滴滴的小姐們接觸,與她們斗嘴無甚樂趣,揍了她們則十有八九會被不相干的人指責唾罵,可謂極麻煩的一類人。
小姑娘以往見著這些小娘皮便能躲就躲,今日卻是躲不過去。她一聽這倆提劍的少女罵人都調子婉轉,七拐八拐得讓她頭疼,一點都不愿跟她們廢話,直接便問:“你們倆說話管用?”
這句話一上來便讓人不好回答,這兩名女弟子雖入主峰,然天資平庸,做的也不過是雜役弟子一般無二的差事,她們自知無望被哪一峰的峰主相中選為內門弟子,更遑論入主主殿,所謂駐守殿門云云也不過是欺曲陵南生人,狗腿一把而已。瓊華主殿自有高深禁制,尋常人那得進入,又何須人看守,真要有人看門,也斷乎輪不到這兩名女子。
她們倆豈止是“說話不管用”,簡直人卑言微,毫無用處。可在這麼個練氣期一層,比自己還修為低微的小丫頭面前,卻瞬間勾起其自傲來。
左邊的少女還矜持點,右邊的少女卻火爆脾氣,搶白道:“當然管用,我姐妹二人讓你滾,你就該千恩萬謝地滾下峰去,懂嗎?”
曲陵南這回聽懂了,她滿意地頷首,都這麼明白說話多省事?小姑娘點頭道:“原來你們倆說話比我太師傅還管用啊,行啊,我也不愿留這,可太師傅非要我留下,你們二位不準那簡直太好了,勞煩二位幫我叫個車,哦,就是我來時坐的會飛那種,我還回我師傅那邊,他一個人丟三落四的我著實不放心……”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通,旁人聽了卻嚇了一大跳,瓊華派正統道學,并不主窮奢極侈,十二峰峰主并傳經、戒律等長老,每人多少內門弟子,多少雜役弟子皆有定數,用度支出門派中一視同仁,高階修士個人私庫多少旁人管不著,然明面上便是結丹修士出行也不過一人一車而已,這規矩便是掌門涵虛真君也不能破。
也即是說,整個主峰也只不過一輛車,那車真君用不著,一般只用來接送他重視的賓客。
曲陵南張嘴就是“來時坐的車”,這兩名女弟子一聽便暗道不妙,以為對方不過是個低階修士,逞點威風也就算了,哪成想不知得罪了什麼來路的人物。火爆脾氣那位不敢吱聲,脾氣謹慎那位不太確定地開了口問:“小妹妹,敢問你太師傅是……”
“太師傅便是太師傅。”曲陵南認真告訴她們。
“你這什麼回答,你太師傅叫什麼名號,是我主峰里哪路同門……”
曲陵南有些不耐道:“你們才是在這做事的,問我我怎會知道?太師傅顧名思義便是有徒兒之人,你這主峰能收徒的有幾個?我太師傅長得如神仙一般,模樣好看,脾氣溫和,看人先帶三分笑意,你這主峰又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