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習慣了做長久打算,今日不餓,不代表明日也無需進食。
曲陵南摸了摸懷里的衣袋,將東西盡數倒出,數枚銅錢滾了出來,一根娘親所戴的銀簪,一盒普通金瘡藥,一個火折子,然已經濕透無用。
小姑娘將銅錢仔細數了數,鄭重收好,火折子放在石塊上,期望其干透時能又好用,金瘡藥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必須隨身帶著。
她的手摸到衣袋深處,卻摸到一塊硬石頭,掏出來一看,是一塊玉佩,正面雕著奇特符文,翻過來背面又蟠龍紋樣。
這是郝平溪死前遞給她的玉佩,戴上它,人們就不知道她姓曲。
曲陵南拎起這塊玉佩,盯著它嚴肅地看,忽而覺著一股酸澀之感從心底涌起,她不是好賴不分的人,事到如今,她如何不知道,瘸子給她這個是為她好。
曲陵南鄭重將玉佩戴在脖子上,藏到衣裳里。玉佩貼著胸口靜悄悄地臥著,小姑娘面無表情地想,姓曲既然給自己帶來這麼多麻煩,為了省事,也得聽瘸子一勸。
若她不姓曲,便不會下山殺爹,便不會有后面這許多事,也不會被困此處,與一個較傴僂蟲罹鞫猿兇險百倍的好看男子比鄰。
可我如若不是曲陵南,我又叫什麼?
她眨眨眼,將這些無用的念頭拋開,當務之急是尋回那把匕首,那也是瘸子的東西,他已經死了,他的東西丟一件便沒一件了。
曲陵南閉目感知那殺蟲的大洞在何處,確定方位后,她便邁步走出,朝那處大洞走去。一路盡是差不多模樣的石洞岔道,不走不知道,一走才知道,這里大得超乎想象,似乎幾天幾夜也走不到頭。
而若不處處留意,則容易在同一處打轉,最終困死岔路上。
日復一日見到如此單調無望的甬道,那個男人到底在這里干嘛?
吃也吃不飽,穿也穿不暖,還有毒蟲兇獸虎視眈眈,陰寒艱苦自不必多言,那男子為何不移去山清水秀的處所,那便無需吃那等爬蟲充饑了啊。
曲陵南忽而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或許,那男子非不想出,實不能也。
她發足狂奔起來,丹田處一股熱流涌了上來,氣息平穩,跑動輕盈快捷,不出片刻便到那大洞。只見潭水依舊,地上那頭死透的傴僂蟲尸已無影無蹤,地上的血跡也干干凈凈。
曲陵南低頭四下尋找,怎麼也不見自己的那柄匕首。此時,她忽而聽得那男子的聲音在耳邊近處響起:“咦,服下傴僂蟲丹非但沒被凍死,居然還引氣入體了,哈哈,真有趣,多年未見這般有趣的事了。”
曲陵南急忙望過去,這才發現在她的正前方,水幕入潭的背后,有天然石臺一座,那神仙樣的男子屈膝盤腿端坐其上,雙目緊閉,嘴唇不動,似在打坐,然他的聲音卻準確無誤傳到她耳朵里。
又在裝神弄鬼,就不能好好說句話麼?曲陵南興趣缺缺地低下頭,繼續找她的匕首。
“小姑娘,乖乖站直了,讓我瞧瞧你引氣入體后的模樣兒。”那男子聲音一如既往溫柔和煦,“抬起頭,莫怕,不再拿你誘蟲子便是。”
“喲,跟我鬧脾氣?不聽話?”男子低低笑了起來,“我言而有信,說了不拿你做誘餌便不會,只是這洞里尚有不少不比傴僂蟲遜色的好東西,你確定仍要在我面前倔強到底麼?”
曲陵南聞言,目光炯炯地抬頭問:“真的?”
男子笑道:“當然。此上古溶洞,外面千年冰封,這里頭的蛇蟲鼠蟻無天敵捕殺滋擾,不知凡幾。”
“甚好。”曲陵南堪稱愉悅地道,“害我憂心了許久,原來這鳥不生蛋之地也有獵物可打嘛,這樣吃食口糧等事便不愁了。”
男子笑聲一滯,冷冷道:“好大的口氣,就憑你,恐怕不出三日便被兇獸打了牙祭。那地下的蛇蟲螻蟻皆各有修為,非等閑之輩,傴僂蟲不過其中爾爾之流罷了,你就不怕?”
“怕了能不吃飯?”曲陵南好奇地問,“還是你吞了那種吃了不餓肚子的綠藥丸?”
“放肆!我堂堂金丹修士,哪需辟谷丸那等低劣丹藥?”
“哦,”曲陵南點點頭,道,“你還是將匕首還我,最多我應允你,獵到的東西分些與你度日便是。”
她有些同情地瞥了那男子一眼,道:“往后若有更好的,你還是莫要吃那蟲子的腦子,不太好吃。”
五 拜師傅
曲陵南停了停,未見那男子有所反應,連慣常的笑聲也未聞,不覺有些奇怪,挪了幾步湊近了些,原想瞧瞧對方是否入定了,哪知腳剛踏上潭邊石塊,男子驟然睜眼,一雙眼中冰雪滿布,巨大的威壓頃刻如泄洪決堤般洶涌撲來,小姑娘頓時只覺心肺被牢牢鉗制,壓得她透不過氣來,緊接著整個身體直直向后飛去,砰的一聲重重摔到地上。
比起第一回被那男子摔開,這回倒地已沒上回那麼疼。曲陵南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她從不知道,有人能不動手腳,僅憑身上散發的不可見威壓便令他人噤若寒蟬,幾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