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用力再刺,可惜她奔波了一日,先與巨猿纏斗,受了傷尚未包扎,此刻又被這頭兇狠的怪蟲纏上,當真有些力乏。這一刀變刺得偏了偏,在怪蟲外殼處劃出一道痕跡,卻并未傷及它分毫。
怪蟲頭一扭,張嘴沖她咬了過來。曲陵南臉色沉靜,空余的左手一把拽住怪蟲的脖子,咬牙往外拉,不讓它咬中自己的頸部經脈。然怪蟲尾巴一甩,竟如巨蟒一般纏繞上來,百足悉悉率率迅速爬上小姑娘的軀體,漸漸收緊,力大無窮,竟想效仿森蚺巨蟒一流絞死獵物。
離得近,小姑娘幾乎可聞見蟲口中傳來的陣陣腥臭,那些細足嵌入自己皮肉所引起的本能厭惡與恐懼。她轉頭盯著那蟲子的獨眼,不知為何,竟然能從中讀出隱約的蔑視與鄙夷。就如自己并非一個大活人,而不過是這個畜生口中一頓勢在必得的美食,掙扎與搏斗都顯得尤為可笑。
可憑什麼?
曲陵南忽而感到一股怒意自丹田處涌起,自下山以來所遭遇的種種不堪均翻了出來,尤其是經歷的數次生死關頭,一次是自己名義上的親爹想宰了自己,一次是一頭長得像獸卻取名為猿的畜生想撕碎自己,現在,連這種陰溝里爬著的臭蟲也敢肖想她飽餐一頓。
就因為她現下尚未長大成人,力氣弱小,沒人教過騰云駕霧那等本事?
她是個凡人沒錯,她確實也還年紀小,可那并不意味著誰都能欺負她!
曲陵南的怒意越積越多,那股撕開法術藤蔓時出現的氣息再度如脫韁野馬,于四經八脈之中橫沖直撞,她苦苦支撐著一絲神智,卻只見那蟲子的血盆大口卻越來越近。
曲陵南只覺一陣灼熱之氣沖上咽喉,她怒吼一聲,自體內猶若爆破一般迸發出極強的氣勢,她一把卡住怪蟲脖子,用力一扯,那怪蟲頓時被硬生生扯開,發出一陣凄厲的鳴叫。曲陵南往下一撲,徑直坐到蟲子身上,左手按住它的頭,右手舉起匕首扎進它的獨眼中,瞬間穿透腦殼。
怪蟲不住扭動掙扎,曲陵南面沉如水,高舉匕首一下下刺穿它的腦袋,一直刺到那怪蟲腦袋成了血窟窿,汁液血跡濺了一身一地,仍然不肯罷手。她橫著匕首使勁來回切割,終于把蟲腦袋整個割開,手一揚,就要拋入深潭中。
“別丟啊,小姑娘真是暴斂天物,你不要這個,送給我可好?”
那個溫柔可親的男音再度在她耳邊響起。
曲陵南猛地抬起頭,四下張望,眼神冰冷兇悍。那個聲音似乎從周遭石壁當中傳來,四處皆有回音,根本無法判斷具體從何處響起。曲陵南閉上眼,順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匕首上的血,將蟲腦袋舉起,再度對準那口深潭,就要拋過去。
“哎,不是告訴你別丟嗎?真是不乖,不聽話的小孩可是要被打屁股哦。”
那聲音再度響起。
曲陵南驟然睜開眼,清叱一聲,反手持匕首沖瀑布方位疾奔而去。她一刀將匕首扎入瀑布旁一塊不起眼的鐘乳石上。眼前所見頓時晃了數下,耳邊只聽得那男人略微有些驚奇地“咦”了一聲,曲陵南定睛一看,那石塊已然隱去,一個男人的身影悄然而立,曲陵南一刀劈了過去,然而刀卻像砍在看不見的墻上一般,咔嚓一聲,怎麼也刺不進去。
男子帶著笑意溫和地道:“太粗魯了,小姑娘可要文雅些方能討人喜歡。”
他話音未落,曲陵南卻直直往后飛了開去,砰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摔得她五臟六腑幾近挪位。
劇痛之下,曲陵南身體內那股火燒之感退散了去,她一個激靈,神智回復過來。她動了動,卻發現手足皆無知覺,哪里能動得了分毫,她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嗓子里連一個單音都發不出。
曲陵南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她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沒有比身體驅使不了更令人無望的了。
而正前方,卻漸漸走出一個越來越清晰的人來。
曲陵南在看清他樣子的一瞬間,忽然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男人,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唾液,心忖乖乖龍個冬,世上怎會這麼好看的人咧?好看到她覺著自己相貌不俗的爹娘加一塊,都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
小姑娘沒讀過什麼書,不曉得這世上贊美一個人的容顏有成千上萬的詩詞歌賦,比興鋪陳,她也不曉得一個人若擁有這樣的相貌意味著多少旁人享用不到的好處和旁人避之不及的風險。
她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好看,若能長長久久看著這張臉,她愿意每日宰一頭剛剛那種臭蟲。
那男子一張臉不笑已然人神共憤,偏他還愛臉掛微笑,令人如沐春風。他站定了,動作優雅地撣撣衣擺,手一伸,地上被曲陵南戳爛的怪蟲腦袋便直直飛來,男子接過去,似有些可惜,道:“看看,好好一個傴僂蟲首,都讓你弄成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