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眠踩雪往前走,看她一眼,挑了下眉,“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現在下手還來得及麼?”
“……”
陸晴瞪大了眼睛,一把抱住自己,扭頭匆匆往前走去,再不敢提問了。
穿過風雪路,陸晴領著楚眠在一間臥室前停下來。
“老爺子,小楚姐姐來看您啦。”
陸晴輕輕推開一間房門,小聲地說著。
楚眠撣去身上的雪,抬起腳往前走去,陸景慧也要跟進去,被陸晴拉住,“大姑姑,我們在外面等就好。”
門被推開一道小縫。
楚眠伸手,將那條小縫推開得更大,抬眸往里看去。
這是一間風格復古的臥室,落地窗外細雪紛飛,落地窗內暖意濃烈。
一段時日未見的陸公業半躺在床頭,正在吊著輸液,聽到動靜,他轉過頭來,刻著皺紋的眼深深地看向她,透著慈愛。
“……”
楚眠沉默地迎向他的視線。
兩人對視著,一如從前在稻城的樣子,他坐,她聽訓導,可中間到底是隔了些東西。
她還記得他穿上西裝出現在她面前的凌厲樣子,記得他談起財閥亂斗是有多誓在必得,記得他用厲天御、賀盛璃這樣兩個手下,記得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學醫蠱是在做無用功……
“眠眠。”
陸公業從床上坐直起來,輕咳一聲,沖她笑了笑。
楚眠站在門口許久才走進去,走到他的床前,靜靜地看著他,“您瘦了。”
聞言,陸公業笑了一聲,拉家常一般,“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在稻城天天清粥寡菜吃著,身體挺好,到了這以后,頓頓講究營養均衡,反倒沒那麼舒坦了。”
楚眠沒笑,只淡淡地道,“以前在稻城,您被人稱為老神仙,總在治病救人,很少有得閑的時候,現在在這邊,子女孝順,什麼都不用您做,自然要適應一段時間。”
陸公業沒想到楚眠還愿意和自己說這些話,眉間舒展,“坐,快坐。”
楚眠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陸公業伸手要去拔手上的針,楚眠看他,“您干什麼?”
“許久不見你,來跟老師下盤棋,我這手癢的厲害,身邊全是臭棋簍子,下得特沒意思。”
陸公業興致勃勃地道。
楚眠坐在那里看他,神情淡漠,語氣極淡,“老師,我已經無法隨心所欲地同您下棋了。”
第540章 楚眠詢問金線扣
“……”
陸公業的興致凝在皺紋之間。
窗外,風似乎更大了,細雪亂舞。
陸公業坐在床上,腿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好久,他還是伸手拔掉手上的針,看著她白皙而淡漠的臉,道,“就這麼恨我這把老骨頭?”
“不知道。”
楚眠淡淡地說著,起身,將床頭備好的棉簽遞給他。
輸液垂下,滴落著藥水。
陸公業到底是年紀大了,一只手瘦得形同枯槁,血從針眼中滲出,他接過棉簽按了下去,抬頭看向落地窗外的風雪。
呼嘯的風聲掠過玻璃窗。
“那天,我和我兒子鬧翻了,我把他打了一頓。”
陸公業望著外面的細雪忽然說起無關的話,“大家都跑我面前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覺得我這老頭子同以前不一樣了,老糊涂了。”
“……”
楚眠站在那里沒有說話。
“當年決定用厲天御的是我,把你收為徒弟卻不交出絕書的也是我,被你找上門后想讓你替陸家做事的還是我。”
陸公業將棉簽扔到一旁,坐在床上,身上穿著單薄的衣物。
許久,他收回視線沉沉地看向眼前年輕的女孩,緩緩地道,“我這個人,一輩子只想著陸家的利益最大化,一旦有些偏差,他們都接受不了。”
“……”
“我當時好像也糊涂了,聽到你想尋死,我就急了,到這年紀,我還從未如此慌過。”
陸公業自嘲地笑了笑,“眠眠,你可知道,我陸公業這一生,兒女都不曾違逆過我,你是唯一的例外。”
不停違逆他,而他,還舍不得動手的一個孩子。
“……”
楚眠沉默地看向他,眼前的老人已有八十多歲,年邁、蒼老,卻依然能從他的皺紋間看出曾經的殺伐決斷。
她不知道說什麼。
在稻城一行后,她認定陸公業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可這一次,卻也是他給了她厲天闕活下去的希望。
他很矛盾,其實真在乎師徒之情,他可以對她更好,他沒有;若一心只想陸家大業,他可以對她更壞,他也沒有。
陸公業掀開被子下床,他一步步走向落地窗,大概是躺得太久,他踉蹌了一下。
“……”
楚眠沉默上前,伸手扶了他一把。
陸公業看著她笑了笑,就這麼搭著她的手往前走去,一直站到落地窗前,他抬起手摸了摸玻璃,冰涼極了。
“為什麼?”
楚眠站在一旁問道,她想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矛盾。
為什麼……
陸公業站在那里,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陷入深思,仿佛在認真這個問題,好一會兒,他神色有些恍惚,“可能是老了才發現……我沒好好疼過一個孩子吧。”
楚眠怔了怔,她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理由。
從前在稻城,她以為陸公業沒有子女,也就不會和他聊這些,這會聽到多少有些意外。
她道,“我不是您的孩子。”
陸公業側頭看她一眼,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其實你和我小女兒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