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江南堂派了兩個女的看著她洗漱,給她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算是給她留下最后的體面。
此刻,楚眠神情淡然地抱著懷中的小海豚,手銬擊撞出清脆的聲響。
她抓著小海豚的爪子輕輕搖了搖,沖它微微笑著,“我的話記沒記住,要做到。”
要替她多疼疼厲天闕。
“你一點都不害怕麼?”
前面一人聞言忍不住轉頭看向她,她現在是踏上死亡的路,她的眉間怎麼會一點恐懼都沒有。
“遲早都要死的。”
楚眠淡淡地道,手揉揉小海豚的腦袋。
真乖。
“其實總統和孟先生都托我問你,你真的再沒什麼遺愿了?”那人問道,“如果有,他們會竭力替你完成。”
遺愿?也不是沒有。
她沒等到親眼看到貧民窟被重建的那天,她也沒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問一問是不是如楚家所言,自己是被拋棄的。
還有……
她還沒和厲天闕好好告別,總像欠了他些什麼。
楚眠正想著,車子忽然停下,好一陣靜止。
這樣的靜止不同尋常。
連她腿上的小海豚都似察覺到異常,突然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窩在她的懷里。
楚眠緩緩抬眸,只見車上的人個個緊張極了,汗從頭盔下滴淌下來。
“砰。”
槍聲忽然在外面響起。
緊接著是極為單調的打斗聲,不像是群架,即便如此,車子依然停著,沒有動一下。
謝傲然?
不會是他,他若從邊境而來,身邊不會不帶人,不會只是這麼小的動靜。
巔峰會?
那幾人勢寡,不會如此沖動行事。
那……
想到一種可能性,楚眠猛地睜大眼睛,眼里盡是不敢置信。
不會,不可能。
“楚小姐,請配合一些,跟我們先退回江南堂。”
一個穿制服的男人意識到外面情況不對,當機立斷將楚眠從位置上拉起來。
楚眠本就虛得厲害,這一拉腿軟得差點跪下。
小海豚從她腿上落下,在那里沖著人啊啊嗚嗚地兇。
楚眠被兩個持槍的人一左一右地架起,從打開的車后門下去,后車門離江南堂大門不過十步距離。
身后的打斗聲還在響。
楚眠回頭,打斗場面被停在那里的車擋住,什麼都看不到。
“快走!”
身旁兩人急迫地架著她往回走,楚眠被迫跟上他們的速度,痛到臉色慘白,眼神渙散。
“砰!”
忽然,一顆子彈穿過他們的頭頂,狠狠射入江南堂的上方。
“我看你們誰敢把她帶出我的視線!”
狂妄的聲音突然在靜謐的空氣里響起,地面的石路反著陽光,兩邊森森樹林幽靜無風。
這聲音……
楚眠猛地掙開身旁架著自己的兩個人,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
高大的黑色囚車后,一群穿制服的人拿著槍步步后退。
人影錯落的后面,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出現。
他一身破敗衣裳,卻無不堪,背挺得筆直,滿是血污的手握著一把手槍就這樣頂著所有的槍口一步步走進她的視線里。
風平地而起,卷起塵埃無數。
楚眠站在那里,無法相信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有那麼一瞬,她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他頭發凌亂,本該英俊的面龐傷痕累累,鮮紅色的傷痕一道一道,滿嘴鮮血,厲眉下一雙眼紅得似浸了血一般,連瞳眸都在發紅,泛著騰騰戾氣,如從地獄中回歸。
厲天闕……
楚眠近乎呆滯地看著他,臉上失了所有的表情。
她的視線從他滿是傷痕的臉往下,越過無法言說的破爛衣褲,最后落到他的腳上,是一雙破了洞的老皮鞋,又臟又難看。
厲天闕頂著槍口緩緩走到她面前,抬手隨意地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將臉擦得干凈一些,站在她面前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再邪氣不過的弧度——
“阿眠。”
“我回來了。”
他笑著說,眼睛卻紅得像是要滴下血淚。
“……”
楚眠站在那里盯著他,聽到自己心口處有什麼崩掉的聲音。
好疼。
疼得清醒。
她才清醒地發現,原來世上有一個人這麼怕她死,怕她離開這個世界。
“厲先生。”
站在她兩邊的人這才意識到是一個多了不得的人物出現,才明白為什麼剛剛槍聲只響了一下,就不再有聲音。
這里哪個敢直接往厲天闕的頭獻上一顆子彈。
“厲、厲先生,您是怎麼回來的?您放下槍,您這樣會讓我們難做的。”
有人聲音發顫地道。
厲天闕站在那里,聞言哂笑一聲,“為難?不為難,你們要麼往我這里開一槍,要麼放了她。”
他盡是血污的手舉起槍,黑色槍口朝著自己的頭敲了敲,不可一世到了極點。
“……”
楚眠敏感地發現,他這傷不是剛剛造成的。
他到底是怎麼回來的?
“厲先生,這人已經判了死刑,您為什麼非要幫著一個死刑犯呢?”站在楚眠左邊的人激動地道,“總統和孟助理他們……”
話沒說完,厲天闕的槍口不遠不近地對準了他,“不敢開槍麼,可你們這些人的命我倒是一條都不在乎。”
“……”
那人頓時臉色煞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個一直躲在車后的人暗中窺探,見厲天闕背對著自己,猛地撲上前,想要將厲天闕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