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顆,還好。”
楚眠淡淡地道。
她的聲音發啞,聽起來就真的還好,如果孟墅和唐瑾辰沒看到她按在地上極力扼制,扼制到指骨都在發顫的話。
“痛麼?”
厲天闕又問她,那聲音入魂入骨,就好像人在她身旁一樣,那只大手揉著她的頭,目光深邃,問她痛不痛。
“還好。”
楚眠用字簡短,太長的句子太耗力氣,她所剩實在太少。
“你撐下去,我馬上就回來了。”
厲天闕對她道,像是某種誓言,實在磁性好聽。
楚眠低眸看向自己腿上的小狗,緩緩吸了一口氣,按在地上的手更加用力地扼制,逼著自己聲音聽起來更正常一些,“厲天闕。”
“嗯,我在,你說。”厲天闕道,語氣是難得的溫柔、耐心,“你慢慢說。”
慢慢說。
他知道她現在的痛?
楚眠抿了抿唇,一字一字開口,“本來想在貧民窟重建以后再和你聊,但我活不到那個時候,就現在和你說。”
“你想說,我現在還不想聽了。”厲天闕在那邊低笑一聲,“把話憋著,等我回來。”
楚眠不聽他的,坐在地上道,“厲天闕,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她語氣平淡又認真,哪怕是孟墅和唐瑾辰在那里看著,都不知道這話算不算臨死前善意的謊言。
手機里傳來沉默,唯有呼吸聲在加重。
楚眠不管,看著懷中的小狗繼續說道,“這幾個月以來,你確實對我很好,但你對我的壞也摻半,你救我出風島,可你的手下也將風島的精神病患殘忍擊斃,我知道在你眼里,貧民窟人不算什麼;你供我吃穿,可你也要我做你的金絲雀;你為我擋過箭,可你也用碎骨鎖差點廢了我腿。”
“……”
T國。
從酒店秘密逃出的厲天闕此刻站在海邊。
他身上穿著屬下淘來的難民衣,顏色發白發灰,味道發著餿,本來一張英俊的臉被抹了泥灰,看起來狼狽不堪。
遠處,不少等著偷渡的難民站在海邊昂首以盼,等著船來,風從他們身上掠過,帶過一陣陣難聞的腥味。
厲天闕就這麼站著,聽著楚眠在電話一句一句陳述他的不好。
他聽著,一雙眼發紅嗜血,薄唇輕輕顫栗,呼吸越發沉重。
“我真的很難對你產生好感,其實我一早想過,待重建貧民窟成功,我就離開你,至于欠你的幾分恩,再找機會還就是,反正我無法說服自己和你在一起。”
“……”
“現在不用了,我死已成事實,你不必回來,省得你救不到我還拖自己下水,讓我到死都欠著你,我不喜歡這樣。”
“……”
“我不喜歡你,就不想欠你,你讓我就這樣上路吧,我還開懷一些。”
楚眠還在他的耳邊說著話,一字一句都透著認真,認真到一點謊言的影子都沒有。
“啪——”
火柴在厲天闕的手中折斷,木刺尖銳被他狠狠握在掌心。
不消一會兒便是血肉模糊。
厲天闕似感覺不到痛一般,仍是用力地握著拳,任由那抹尖銳刺入皮肉更深。
他盯著遠處逐漸駛來的貨船,眸光幽暗,壓著聲音道,“我讓你感覺到負擔了?”
“是,厲天闕,你的好與壞,對我來說都是負擔。”楚眠啞著聲音清晰地告訴他,“我死之前,你都不要再出現我面前,我真的不想看到你。”
“哦。”
厲天闕站在那里應了一聲,而后道,“那你撐著,等我回來。”
那些明顯滯了下,顯然想不到他還說這句話,他都能想到楚眠無可奈何的樣子,“厲天闕,你聽不懂我……”
“我讓你撐著你聽不懂嗎?”
厲天闕趕在她前面歇斯底里地吼了出來,掌心的尖銳刺透血肉,鮮血滴落下來,浸進沙子里。
“……”
楚眠在那一端完全沉默了。
厲天闕吼完,像是用盡了一身的力氣,一雙紅得浸血的眼睛突然暗下來,他的聲音一下子弱了。
“楚眠,你撐著,當我求求你。”
他這麼說。
可憐得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
“我求你,行麼?”
“……”
楚眠傷痕累累、有氣無力地坐在江南堂冰冷的地上,聽著耳邊傳來的哀求,心口掠過一陣銳痛。
比受刑還痛。
他怎麼會……
他可是厲天闕,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厲天闕,他說,求她?
楚眠坐在那里,嘴唇動了動,卻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驀地,那邊電話掛了。
楚眠按在地上的手顫了顫,這大概會是她這輩子最后的通話,連一句再見都沒有。
也是,不需再見。
T國。
厲天闕掛了電話,站在原地許久,呼吸極沉。
半晌,他將手機扔到一旁下屬的手中,吩咐道,“你立刻回去,別讓人發現我已經不在酒店了。”
“厲總,您的手……”
第271章 坐船歸國
屬下站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看向他的左手,那手上正不斷淌血。
“回去。”
“是。”屬下低頭,又道,“對了,厲總,我打聽了下偷渡的規矩,為免被發現,所有難民都會被擠在貨船最底部的一個空間里,而且一旦與人沖突被發現,就會被立刻扔下海。”
偷渡難民的命,不是命。
他本想打點一下,但后來想想,能干出偷渡這種事的都是亡命天涯之人。
厲總的身份太特殊,一旦被發現說不定就要惹出更多的事,即使沒事,也擔心船上的人演技不夠,在通各國關卡時再出賣厲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