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那個小姑娘走的時候,終究是一同帶走了他的心,也帶走了他的靈魂。
如今他活著,不過是憑著一份不甘心罷了!
“王爺何必執著于此?您如今已經是首屈一指的攝政輔臣,如此這般模樣,想來也不是那故人想見的模樣…”
凌誨知道自己勸不了,但是看著也不忍心,曾經那般明媚張揚的少年郎,終究是被歲月泯滅了,唯有剩下了行尸走肉的軀體罷了。
“我只是放不下…”
沈暄和覺得自己從未對得起蘇諾,他救了她一命,而她也還了他的恩情,最后還因為他而死。
猶記得第一次見到蘇諾,她是那麼瘦小的人,問她哪里人,她卻只說自己叫蘇諾,別的一概不知。
就這樣他們成了家人,相依為命的家人。
蘇諾十三歲的時候就展現出自己經商的天賦,做什麼生意都膽大,敢拼敢闖,賺了銀子供他讀書,他們從偏遠的鄉鎮一點點踏入京城。
若是知道來了京城會害死她,他覺得自己寧愿一輩子不進京城。
“哥,你看這個好看嗎?”小姑娘拿著一把繡了兔子的團扇問她。
小姑娘一身素青裙衫,不染脂粉,不戴多余首飾,唯有一根素色發帶束發,團扇遮面,燦爛的桃花眼熠熠生姿。
今年的她十七歲,已經荊釵素布都難以掩蓋芳儀,而這是他們進京的第一年。
平日里她都是女扮男裝,因為經常出去跑生意,走南闖北的男裝會方便很多。
今日千燈節,她難得回來了,于是他便想陪她出來逛逛。
“好看!”沈暄和看了一眼便付了銀子。
“哎呀,我有銀子的,你的銀子以后要用來娶妻子的…”
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里染著喜悅,雖然這般說,但是心里的歡喜是掩蓋不了的。
不知為何,一想到以后蕭哥哥要娶妻子了,她心里就很難受。
雖然她知道,他們不是親生的兄妹,而他也不能陪他一輩子,但是她就是心里堵的慌,似乎是想要永遠的霸占他在身邊。
“以后的事情誰知道呢?眼下不過是給你買一點小玩意兒你就心疼啦?”沈暄和看著她明媚的小臉心里很好笑。
這個小丫頭總是給他買什麼都大方,但是花錢給自己就很吝嗇。
女孩子不是都喜歡金釵首飾華服美衣嗎?偏偏就她與人不同,每日都是素的不能再素了。
“謝謝你!我很喜歡…”小姑娘團扇遮面,笑的眼睛彎彎,甚是明媚可愛。
如今的蕭哥哥已經不是曾經的蕭哥哥了,他已經有了母親也有了父親,而她不過是一個外人罷了,以后她還能在他身邊多久呢?
也罷,能陪一日是一日,畢竟她可是立志要成為東陵第一女富商的人,她也會有自己的生活的!
畫面漸漸模糊,已經很多年了,沈暄和覺得自己大約都要忘了她的容貌了。
他很怕自己有一天會記不清她的模樣,畫了一副又一副的畫像,只為了可以永遠記住她。
“你們是有緣分未斷,今生未能圓滿,下一世也會有相遇可能的,您又何必非得在今生糾纏呢?”
凌誨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說出來了。
“大師此話當真?我們…我們還有緣分未斷嗎?”
沈暄和激動的站立起身,因著跪的久了些,身子微閃頓才緩和。
“出家人不打誑語,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露…”凌誨似乎是說出來了,又似乎是沒說出來。
沈暄和心里微喜,他愿意相信凌誨說的是真的,凌誨是得道高僧,如今已經七十高齡,他所言不會是虛擬的。
“王爺此生的所求,在來世必然可以圓滿,只要順其自然就好,還請您不必過于執著了…”
凌誨說完便起身出去了,在回了房間的時候猛然吐了許多鮮血來,他心下明白,大約自己是時日無多了。
但是今日事情他也不悔,畢竟沈暄和是個有志有才的人且善意很深,因為他,東陵的百姓才能安穩過日子,也免了一場兵災人禍。
如果能給他解了執念,他今日冒死去泄露天機的事情也是值得的。
洗漱完換了一身袈裟,端坐床榻上繼續念經咒,也不管沈暄和是幾時回的。
晚間,寺院伺候凌誨起居的沙彌去送飯,才發覺不對勁,慌忙出去找主持過來,這時大家才知,得道高僧凌誨大師已然圓寂。
而第二日晨起,時宜去伺候沈暄和洗漱,卻發現日上三竿自家主子還未起身。
推門進去只見風姿絕代的容暄王爺一身月白風清的錦袍,頭發僅用發帶輕束,如未及冠之年那般躺在床上。
腰間掛著一枚成色不甚好的玉佩,雙手放在腹部拿著一副卷軸,睡的安靜祥和,就如同曾經的那個少年一般,清雋如竹。
容顏依舊干凈整齊,只是唯一的區別便是胸前再無任何起伏了……
后來眾人聽聞東陵的帝師,最年輕的輔政閣臣薨逝的時候無一不嘆息,太可惜。
而年輕的帝王按照遺書內容之外,又以皇室王爺之禮下葬,將這位曾經風華絕代的帝師與一位叫蘇諾的早逝女子一起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