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媽,驚訝的不是她要把我嫁出去,而是當初騙他們孩子掉了醫生說我以后不能生陸勵才會和我離婚。沒想這里頭的來龍去脈我媽知道的一清二楚,為了配合還裝傻充愣,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陸勵的喉結一滾沒再留下去,他看了眼急診室的門后闊步離開。漸行漸遠的背影和我堆積的愛與恨全都如同這背影一樣腐爛在了心里。
陸勵走后,我媽走到江辭云面前打量地說:“小伙子,雖然不曉得她昨晚為什麼沒回來,又為什麼穿著這樣,但我女兒是什麼樣的人當媽的呀最清楚,你準不是她男朋友。那你和小穎,到底是……”
江辭云沒有說話,疲倦的笑代替了一切語言。他靜靜靠在墻上,從兜里掏出火柴盒在手里把玩。
我拉住我媽的胳膊,輕聲道:“媽。昨晚出了點小狀況,但我和他什麼都沒有。”
我媽無力地點頭,然后就走到急救室門口,巴巴地往窗戶里望。
江辭云轉著火柴盒,低著頭突然對我說:”唐穎,把委屈和眼淚都先丟一邊,輸不起就不要輸,忍不了就都去討回來。”
我一怔。
從來沒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一個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的男人為什麼會察覺出我蠢蠢欲動的報復心理?
我看著他,忘了說話。
江辭云妖冶地抿去嘴角血色,習慣性掏出根煙來,可能意識到這是醫院就又默默收了回去,安安靜靜地倚在墻上,頭微低著,姿勢特別好看。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急診室的門開了,一身藍色褂子的醫生從里面走出來。
“情況怎麼樣,老唐還好吧?”我媽的聲音明顯有點虛。
我趕忙跑過去,著急地問:“醫生,我爸醒了嗎?”
醫生摘下口罩,點了點頭后又嘆氣:“所幸救過來了,只是心臟影響很大,三根動脈堵塞的非常嚴重,要盡快做個搭橋手術。老唐是我們醫院的老病人,他的家庭情況我們都很清楚。所以這個手術你們看……”
醫生的話宛如盆涼水澆了下來,逼著窮人拿出錢來和在身上割肉沒多大區別。
我媽身子一晃,伸手扶住了墻。
“做。怎麼也得做,總不能眼睜睜送個活人去死。他是我爸。”我緩慢又篤定地說。
醫生嘆氣,點頭:“那行,你們盡快準備好錢,藥物和器材關系醫保進不了多少,自費壓力不小啊。”
“大概,要多少。”我艱難地開口。
“一根動脈六七萬。三根……”醫生頓下話:“哎,這手術得請專家來做,其中還不算其他費用,扣除能報銷的,怎麼也得再準備十四五萬吧。”
我不由張開了嘴。
我爸病時好時壞,住院好幾次,病危通知書都接到過兩張。對很多家庭來說十五萬不算太大的數目,可久病囊空的我們根本拿不出來。自打我爸病后親戚朋友就和躲傳染病似的躲著我們,能借給我們家這點錢的人真是一個也沒有。
我想了想,逼回眼淚轉身挽住我媽的胳膊:“媽,你說的對,我是該重新嫁人了。不管是給人當后媽還是那種缺胳膊少腿的,只要肯給十幾萬的禮金我就嫁。”
丈夫和女兒對她來講都是肉,她的沉默和不知所措我完全可以理解。
其實前一段有個喪偶的四十歲男人好幾次拖人來和我媽說婚事。那男的有點禿頂,個子只有一米六三,腳還有點跛,是國企的技術員,據說是個老實人,月收入好幾萬,老婆死了之后留下個七歲大的女兒,如果我嫁給他這筆錢他是肯定會出的。
我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崩潰地捂著額頭:“爸媽,爸媽對不起你,都是家里太窮造的孽,造孽啊這是。”
想到再嫁這事兒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反正心里挺平靜的。感情這種事對我來說太虛了。很多曾愛的要死要活愛的,坍塌起來也就一瞬間的事。真的只有到我爸媽這年紀才敢說守了對方一輩子。
我艱難地笑了笑,寬慰地拍著她的肩:“媽,別這麼說。老話說的好,養兒養女為防老。我爸沒病之前你們供我讀書再苦再累都沒張口。這會我不可能眼睜睜什麼都不做,再說嫁人是好事,聽說那人的人品不錯不是嗎?你不是也常說人好比什麼都重要。”
我媽嘴唇抽搐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走廊上的人來來往往,江辭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反正等我緩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沒了他的影。
也對,他明天要結婚了,今天不該耗時間在這。
014 他的無情和慈悲
病床上,我爸帶著呼吸罩,臉色就像是從棺材里倒出來似的。醫生說他暫時還不能說話,可他蒼老疲倦的眼睛死死盯過來,眼淚不停轉著。
我實在不忍心看他這種樣子,死活憋了兩個多小時拎起水壺說去打水就出了病房。
失魂落魄地拐了好幾個彎,我猛地撞進個緊實的胸膛。抬頭看見江辭云皺著眉,咬牙切齒地說:“松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