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宮人們,倦怠是可能的,但要說不敬到拿陳年茶充數,可能性不大。父皇于太子根本沒有威脅,太子不會連這點表面功夫都不做。”
更何況……是上輩子明明可以率部突圍,卻主動留在朔明宮內和天壽帝共進退,最后為護天壽帝,以致萬箭穿身,力竭而死的大皇子。
醴泉的失誤在于他以為她并不了解太子秉性,卻不知,她在上一世,就見過太子為君為父,力竭戰死的一幕。
秦曜奕一生并不光彩,但他上一世死前的最后時刻,永遠刻在了她的腦海里。
他一身插滿箭矢,渾身浴血,還在拼命回護同樣滿身瘡痍的天壽帝。
他斷氣前的最后一句,是對她說的。
“跑啊!”
南遷之后,玉京斷斷續續有消息傳回。
其中就包括秦曜奕戰死后許久,血漫數丈之遠,圍攻梁軍仍無一人敢于靠近。
所以,醴泉暗示太子苛待已經對他并無威脅的老父時,她才會一下子升起懷疑。
說太子篡國她信,說他苛待老父,以致宮人敢拿陳茶糊弄——
她不信。
但她若沒有上一世的經歷呢?保不齊,她還真會腦子一熱開始謀劃清君側。
秦秾華冷笑一聲:“……狐胡還真是等不及了。”
門外忽然響起踢踢踏踏一陣奔跑聲,這獨特的腳步聲讓人聞聲識人,劉命還未踏進門檻,秦秾華就笑道:“這是又得了什麼新鮮玩具?”
“不是玩具——”劉命興沖沖奔進花廳,懷里捧著許多面部部件:“我的面具做好了,你來試試!”
秦曜淵看著她懷里:“怎麼和你自己用的不一樣?”
劉命瞥他一眼,嘀咕道:“我的是自己現捏的,你捏得來嗎?還不如用這個……”
“這是怎麼用的?”
秦秾華興趣盎然地拿起一個薄薄的鼻子,她不敢捏,輕輕摸了摸,質地輕薄,像是某種凝膠。
也不知她是怎麼做出來的。
“我來我來!”
劉命興致勃勃地接過假鼻子,沿著她的鼻子貼了上去,劉命隨手捏了幾下,道:“你再看看!”
秦秾華拿起廳內一面小鏡,新奇地看著鏡中高了不少的鼻子。
原本她的鼻梁只算朔人里的高挺,現在變成了胡人里的高挺,最關鍵的是,秦秾華左看右看,上下撫摸,若是不說,怕是連她都會被這假鼻子給騙過去。
劉命看她滿意,更是高興:“等過一會,真鼻子的熱度傳過去,就更沒人發現這是假的了。”
秦秾華笑道:“你們祖傳的易容術果然精湛,普天之下,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有這樣一手了。”
“還沒完呢!”
劉命眉飛色舞,接連給她下頜、臉頰、顴骨、眼窩也貼上幾塊軟軟的假物,秦秾華再往小鏡里看時,已經認不出自己了。
“怎麼樣?這張面具只是調整用的,下次給你的才是成品。這面具沾水沾汗都不會掉,得用我們劉家配的藥膏才能取下,要是粘不牢了,你丟進冰桶里凍一凍,就又能用了!”
秦秾華謝過她后,劉命嫌棄地看向坐在一邊的秦曜淵:“你要不要啊?我也給你準備了草模,你要是不要,我——”
“要。”秦曜淵言簡意賅,一個冷眼掃了過來,意愿表達得很清楚。
劉命很不情愿地挪了過來,取膚色不同的面部組件,朝秦曜淵貼去——
“我自己來。”
他一把拿過她手里的組件,學著剛剛看到的樣子,自己往臉上貼去。
秦曜淵無師自通,在臉上捏來捏去,竟然捏出一張比秦秾華更加不顯眼的面孔。
等回收這些保留著新模樣的組件后,劉命忽然開口:“我聽外邊說,你們是大朔的皇子和公主?”
秦秾華笑道:“是,之前因為局勢關系,多有隱瞞,還望姑娘別見怪。”
“我不見怪,你們是朔人還是狐胡人,對我都沒什麼關系。”她一臉疑惑:“我只想知道,狐胡秘寶怎麼會在大朔的皇子公主身上?”
秦秾華不慌不忙道:“自然是紫庭覆滅之后,到了大朔皇室手里。”
劉命剛想問,為什麼大朔皇帝自己不種乾蠱,看到面色蒼白的秦秾華,又覺得自己什麼都懂了。
她心有戚戚,道:“你父皇肯把乾蠱留給你……是真的疼愛你。”
秦秾華面無異色,笑道:
“父皇的確最疼愛我。”
隔著萬水千山,瑞曦宮中氣壓低沉。
高大全立在御書房角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輕置一語。
天壽帝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神色緊張,不像皇帝,倒像一個剛入學的懵懂小子,對面前所立之人本能畏懼。
太子手里沒拿戒尺,但是比拿戒尺的夫子還要可怕。
天壽帝自說出那幾個字后,御書房里就始終沉寂。
這沉寂化為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喘不過氣,又不敢去看太子神情,只能坐得端正又別扭,眼神盯著桌上一個祥龍鎮紙。
“還沒想好?”
太子終于開口,和天壽帝有六分相像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鷙。
“父皇給七妹和九弟下旨時如此之快,連內閣都沒經過就發出了玉京,為何輪到我,就是一句‘還沒想好’?”
天壽帝結結巴巴道:“這……退位一事本就重大,可不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