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秾華也揚起唇角:“難道你有解我煩憂的辦法?”
“實不相瞞,鄙人一向覺得打打殺殺——”他的兩片嘴唇嫌惡地噘了噘:“不太文雅。若是能和公主達成交易,你們少事,鄙人也能早點回去交差。公主覺得呢?”
“你想交易什麼?”
“我們狐胡也不是收破爛的,只要這個車隊里最貴重的東西。”郳音笑道:“偽帝和公主,只要交出其一,我們這就撤兵。”
秦秾華身后的人群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她面不改色,平靜道:“大朔的公主不可能給你,皇帝更不可能給你。”
“這就由不得公主了。”郳音道:“鄙人也是為了公主好,能只失去一個的時候,為何要失去兩個呢?”
“這不是交易,這叫打劫。”
“公主身后的那些人,好像不是這麼認為的。”郳音睨著正在等待登船的人群,似笑非笑道:“用公主來換平安,不是自古皆有嗎?依鄙人看,他們好像很愿意呢。”
“放你娘的屁!”舒也劍指郳音鼻尖,破口大罵起來。
姿勢很帥,只可惜嘴里一個勁往外蹦的全是屎屁尿。
“公主也不必再拖延時間了,鄙人耐性雖好,可我家陛下的脾氣不好,要是不早些回去復命,鄙人就要去萬蛇窟吃蛇膽了——我數十下,公主就給鄙人一個答復吧。”他笑瞇瞇道:“十、九——”
“放箭!”
秦秾華一聲令下,郳音變了臉色。
身穿金甲的盾兵放倒九尺高的大盾,一齊蹲了下來,露出身后無數弓兵。
無數鋒利箭鏃朝著敵軍飛射而去。
“成了!”舒也激動道。
秦秾華沒有說話,面色越發凝重。
舒也臉上的笑容不過片刻也僵硬起來:“這、這是……”
一輪箭雨之后,倒下的人寥寥無幾。
少數幾個倒下的,竟然是站在狐胡親軍后面的穆氏部曲。
那些充當前軍的狐胡親軍,腳下一地箭矢。秦秾華此前不明白,為什麼花費大力氣培養出來的狐胡親軍反而穿著裋褐短衣,現在她明白了。
他們根本不需要盔甲。
堅硬的箭鏃射中他們的皮膚,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他們沒有任何屏障,就這麼站在平原上任人射擊,一輪箭雨后,竟然絕大多數毫發無損——
秦秾華聽到身后的聲音霎時亂了。
在絕望和恐懼下,再也沒有什麼秩序,還未登船的人在恐懼和絕望的驅使下,一窩蜂往前擠去。
哭聲和罵聲此起彼伏,驚呼聲和哀求聲相互交織,碼頭終于失序。
郳音從馬車里鉆了出來,臉色難看。
雖說沒有實際受損,但這面子落大了。公主和她娘,果然一個模子里扣出來的狡詐。
他一邊在心里怨怪織風缺席,讓他這個純書生出戰鬧笑話,一邊冷笑著開口:
“既然公主不吃敬酒,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全軍聽令——殺偽帝,捉公主,其余人等,格殺勿論!”
碼頭轉瞬成為戰場。
兩軍交接,狐胡親兵像不知疲憊的漩渦一般,快速吞噬迎擊的金吾衛。
不過眨眼時間,地上就倒了一片金色。
“長公主,得罪了!”
方正平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拉著她往船邊奔去。
潮水般的狐胡親軍向著她的方向沖殺而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推倒毫無還手之力的金吾衛。
穆氏部曲甚至沒有發揮多少作用,他們拿著武器跟在輕松推土的狐胡親軍身后,觀望著這一邊倒的屠殺,自己臉上也有感同身受的恐懼。
碼頭已經完全亂套了。
方正平忽然舉劍防守,一把大刀重重砍在他的劍上,當即便讓劍身多出一道缺口來。
面目僵硬的狐胡親軍視線落在秦秾華身上,手中的大刀全毫不猶豫向著方正平發起進攻。
方正平單手抵擋了幾下,身上多了幾道傷痕,他被逼無奈,不得不松開秦秾華的手。
“快走!”他怒吼道。
秦秾華知道自己留下只是拖累,咬了咬牙,埋頭向最后一艘靠岸的商船沖去。
“秾華小心!”河中央傳來天壽帝極度驚懼的喊聲。
秦秾華沒有回頭,后背卻傳來了毛骨悚然的感覺。她當即往左側撲倒,躲過了背后襲來的一記刀光。
“玉京長公主在這里!”一名手握大刀的黑甲士兵大喊道。
他話音未落,一把彎刀便割開了他的脖子。
帶著一絲疑惑的頭顱飛上半空,血柱飆飛的無頭尸體往一邊倒去,鮮血沖了秦秾華一腳。
古銅膚色的少年握著足有成年人前臂長的兩把彎刀出現在面前,波浪般的刀劍還在往下淌血。他看著摔倒的秦秾華,絲毫沒有扶上一把的意思。
“救命之恩吶,長公主——”他挑唇笑道:“之前我們的那點小誤會,是不是可以一筆勾銷了?”
秦秾華沒理他,自己起身往船邊走去。
先前那人的喊聲已經傳了出去,大量狐胡親軍向著這里涌來。
仇遠一人為她斷路,一人應付幾個狐胡親軍的圍攻,漸漸體力不支。
“殿下何時才來?”仇遠抽出一分精力問道。
“不知。”
“他還活著麼?”
“……不知。”
一把大刀砍在仇遠抵擋的右臂上,刀刃破開他的皮質護臂,一股紅色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