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胡余孽的示威行為讓天壽帝面色一白。
“后軍的斥候呢?”秦秾華皺眉道:“為何直到后軍受敵你們才知道消息?”
方正平沉聲道:“后軍斥候……全數失去聯系,恐怕兇多吉少。”
“穆得和怎麼又和前朝余孽勾結起來了……”天壽帝喃喃道:“穆世章還在朕手里,他跑了, 就不怕朕拿他的老父親開刀嗎?”
“陛下——卑職以為,此事必有后招。狐胡余孽不會沒有好處就和穆得和聯手,此乃燃眉之急, 還請陛下早做定奪!”
天壽帝愣住了,做了二十幾年傀儡皇帝,他哪知道定奪什麼, 如何定奪。當即, 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女兒。
秦秾華神色雖凝重, 目光卻沉穩堅定。看她此般模樣, 不知怎的,天壽帝也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穩了下來。
“把穆世章帶到朕面前來。”天壽帝開口道:“再加固三軍防線,命將士提高警惕——”
“報!!!”
一名背后插旗,身染鮮血的傳信兵騎著一匹快馬,驚慌失措奔來車輿。
“報!”傳信兵滿臉驚慌:“糧車被劫!后軍戰敗,大量民工和潰敗士兵正在向中軍而來!”
方正平面色大變:“他們只有十二人,怎麼會敗得這麼快?!”
“不、不是十二人……”傳信兵牙關打顫:“是兩、兩萬人,其中約一千人……都、都是之前穿布衣的那種怪物……”
天壽帝往后踉蹌一步,高大全連忙將其扶住。他面色蒼白,剛剛才穩定下來的精神被徹底擊碎。
“稟陛下——穆世章已帶到!”
須發皆白的穆世章騎在一匹矮馬上,雙手反綁,面色比天壽帝更為慘白。
車隊后軍方向,忽然傳來戰意喧天的鼓聲。
鼓聲響了一刻便停下了。
一個宏亮的聲音緊接著響了起來:“狗皇帝!我穆氏一族為你大朔江山鞠躬盡瘁一生,你卻無情無義,卸磨殺驢!冷待我掌上明珠不說,還縱容惡子害我親兒外孫,讓他們死無全尸!”
“我倒想問問!天子犯法還和庶民同罪——為何我穆得和挨上幾條賤命便要累得一家淪為階下囚,而戕害皇子、虐殺我兒的兇手卻能逍遙法外?!”
“狗皇帝!你不仁,便別怪我不義!”
秦秾華凝目往輿車后看去,天地交接處,烏壓壓的士兵不斷往前逼近。
無數潰逃的士兵和民工只因稍微慢上一步,鮮血淋漓的刀劍便將他們的身首完全分離。越過無數哭聲、尖叫聲,穆得和的聲音清晰宏亮地傳到跟前。
便是以穆得和身體鼎盛時期,也不可能有如此聲量。
聯合起在他身邊出現的狐胡親軍,只有一個合理的可能——福祿膏。
只有福祿膏才能從一個形銷骨立的身體里壓榨出全部能量。
“和兒……和兒……你怎麼這麼傻呀……”穆世章老淚縱橫,悲痛的身體在馬上不住顫抖。
“狗皇帝!你若現在放出我的父親,我還可看在過去情誼上,放你一條生路。你若傷我父親一根毫毛——”穆得和怒喝道:“我必誅你三族!”
天壽帝渾身顫抖,臉上懼怒交加:“反了……反了……”
穆得和大放厥詞放得過癮,可憐他的老父親——穆世章聽到“誅三族”這樣挑戰心理極限的一詞后,白眼一翻,竟從馬上直挺挺跌了下來!
眼見后邊的馬蹄就要踩碎穆世章的腦袋,聞聲趕來的武如一在千鈞一發之際從穆世章身邊奔過,彎下腰身,一把將白發蒼蒼,涕淚橫流的老人提了起來!
武如一奔到輿車前,將穆世章扔上輿車,重聲道:“陛下!事態緊急,是戰是退,還請陛下即刻定奪!”
在武如一身后,諸多官員也騎馬奔來。裴回還算鎮定,但也難掩面上蒼白。一群文人聚集在天壽帝周邊,除了相信天壽帝身邊是最安全的地方,其次也是想聽聽決策——此戰不同尋常,沒有發生在萬里之外的邊關,他們也不在安全的朔明宮,輸了這一戰,他們再無翻身機會,不但自己要死,死后還要背負亡國的千載罵名。
三千人對兩萬人,沒有人天真到認為死拼能贏。
更何況——聽說還要不少是不懼刀槍的怪物。
他們奔如駿馬,力大無比,一個便能敵他們無數個——而他們,他們只有三千不到的普通兵士,勝算何在?
沒有人敢冒然開口。
戰和退,關乎此戰生死,關乎大朔國運,關乎身后史書如何評價——誰也不開口,誰也不想因此擔責。
所有人都看著天壽帝。
天壽帝氣歸氣,怕歸怕,但要他真的拿出個主意,他腦子一片空白。
他結巴道:“之前……之前地方上答應出的兵呢?”
“威通府、懷渝府、平中府三地收到內閣文書,已在數日前出兵,然中途匯合,最快也要兩日以后——”
兩日后——兩日,足夠反賊的兩萬人馬把他們這區區三千護衛吃得骨頭不剩!
“我、我們還有多少士兵?”天壽帝顫聲道。
“除開沒有戰斗力的民工,受傷潰逃的小兵,保守估計……我們的軍隊人數還有兩千。”
天壽帝現在真的有些站不住了。他緊緊捏著高大全攙扶的前臂,眼睛瞪滿驚慌。
一個沉著冷靜的女聲解決了他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