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比任何人都要赤誠的那顆心。無論誰說“我不會變”,她都不信,除了他。他說的話,她止不住地想要相信。
她原本想溫水煮一只狼。
現在狼熟了。
她也熟了。
“你還走嗎?”他閉著眼問。
“不走了。”秦秾華輕輕拍著他的肩膀,柔聲道:“阿姊一天都陪著你。”
他沒有說話,但神色顯然是滿意的。
許久,他都沒有再說后,就在秦秾華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忽然低聲道:
“阿姊的以后……有我就好了。”
她沒有說話,說不出話。
若是和上一世壽數相仿,她就已經沒有多少以后了。
他睡得沉,秦秾華卻睡不著。在他昏睡期間,那些蠱蟲頻繁在他皮膚下游走,而當他蘇醒的時候,蠱蟲們又會逐漸平息下去。
這些蠱蟲幫助他在力竭之時殺出三十一人的重圍,卻又讓他在之后低燒不退,虛弱無力。
她已經翻遍了這次帶來行圍的書箱,又將記憶中所有書本都回憶了一遍,都找不到狐胡蠱蟲的痕跡。
她想起譚光所說青州神醫。
若要帶他尋醫,地方上專治疑難雜癥的名醫最為適合。
只是這樣一來,她就必須跟著他離開玉京,一來二去,再回玉京最快也要一年后。
一年時間……
秦秾華看著少年在他面前毫無防備的睡顏,半晌后,在心里嘆了口氣。
罷了,誰讓他是小金狼呢?
等他醒來,就告訴他。
……他一定會高興的。
秦秾華松了一口氣,漸漸有了睡意。
她一邊靜待墜入夢鄉,一邊在心中盤算要用這離京的一年時間做些什麼。
她想了青州錯綜復雜的地方局勢,想了如何說服那名脾氣古怪的神醫,想了如何光復金雷十三州和應對大夏,甚至想了如何幫助秦曜淵打入青州軍,卻偏偏沒有想到——
少年這一睡,一直沒醒過來。
第96章 第 96 章
整整兩天, 秦曜淵始終昏睡,水米不進,秦秾華只能用打濕的手帕, 輕輕擦拭他干裂的嘴唇。
在他體內盤踞的蠱蟲時隱時現, 上午時分, 他還燙得似火, 下午,他又冷得似冰。
結綠剛取下他額頭發燙的濕手巾, 欲換上剛從冷水里擰出來的新手巾,秦秾華忽然道:
“這樣不行……”
結綠朝她看來。
“讓上官景福過來。”她道。
“公主……”結綠頓了頓, 道:“九殿下所中蠱蟲,恐怕御醫也沒有辦法……若是讓人知道九殿下身上有狐胡的蠱,連帶著公主也會遭人猜忌。九殿□□質不同常人, 說不定……說不定他能自己熬過來呢?”
“我自會遮掩, 你把人帶來便是。”
結綠欲言又止, 端著水盆出去了。
不省人事的少年忽然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秦秾華坐在榻上, 彎腰靠近他的身體, 手心貼上他發燙的臉頰。
“淵兒, 阿姊在這里。”
少年無意識掙扎的動作漸漸緩和了,臉頰和脖頸處暴起的蠱蟲卻依舊在肆行。
她想起少年曾唱給她聽的狐胡歌謠,一邊輕拍他的身體, 一邊哼出記憶中的曲調。
隨著她的哼唱, 少年皮膚下的蠱蟲越游越慢, 直至靜止不動。除了蒼白面色和干裂嘴唇,少年沉靜的睡顏好像真的只是尋常一夢。只是他這一夢,比常人來得更久,久到不知何時才是夢醒的時候。
“卑職上官景福,參見長公主。”
車外響起上官景福的聲音,秦秾華淡淡道:
“進來。”
輿車門開了,上官景福帶著車外一縷寒風彎腰走了進來。片刻后,車門輕輕一聲關閉,上官景福低頭不敢細看坐榻上的兩人,道:“公主身體有何不適?”
秦秾華看著少年面龐,手還停在他的臉上。
“……你對狐胡蠱蟲,知道多少?”
上官景福心中一愣,遲疑道:“卑職對蠱蟲所知甚少……至今仍未見過實物。”
“若是見到,你會如何?”
“……若是見到,卑職作為一名醫者,自然會全力研究其藥性藥理,以填補醫書中缺失的部類。”
“你過來。”秦秾華道。
上官景福遲疑片刻,邁腿上前兩步,離坐榻上的兩人只剩一步距離。
“……看吧。”
秦秾華收回落在少年臉頰上的手,片刻時間,黑色的浪潮再度翻涌。
上官景福看著那一條條游蛇般的東西,本能一顫,險些震落肩上所挎藥箱。
他瞠目結舌道:“這……”
“夜宴那晚,九皇子遭狐胡余孽暗算,中了蠱毒。至今已是兩日水米未進。景福可有什麼辦法?便是無法除去蠱蟲,也要想辦法讓他用些流食才行。”秦秾華道。
上官景福第一次享受到“景福”的待遇,心里一跳。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謹慎,故而垂下眼,恭敬道:“卑職可否為九皇子先診上一脈?”
“可。”
獲得允許后,上官景福小心摸上少年左手脈搏。
電光石火間,原本昏睡不醒的少年忽然扣住上官景福脖子,他用力之大,上官景福立時面容猙獰——
“淵兒不可!”秦秾華厲聲道,用力去扳他鎖著上官景福的手。
侍立一旁的結綠也上前幫忙,在秦秾華的斥責和發力下,少年的手終于從上官景福脖子上離開。
上官景福撲到一邊劇烈咳嗽,滿面通紅,驚魂未定地看著坐榻上雙眼緊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