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秾華接過結綠遞來的手巾輕輕擦拭嘴唇,淡淡道:“冷不丁的,十弟這是說什麼呢?”
“不是你讓我開門見山的嗎?”十皇子冷笑道:“阿姊不愿和我培養姐弟情誼,弟弟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那便如阿姊所愿,直說了吧。”
秦秾華把手巾遞給結綠,結綠行了一禮,帶著空碗和用過的手巾出去了。
她緩緩抬眸:“十弟說出這話,必是心中已有人選。”
“兵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李舜年之女、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使張景茂之女——皆可。阿姊覺得何人適配弟弟?”
又是一個想通過妻族間接染指兵權的,秦秾華聽到如此回答,毫不驚訝。
“如果我沒記錯,張景茂最大的女兒也才七歲,十弟是想……”
“我可以等。”十皇子笑道:“便是女嬰又怎樣?弟弟年輕,再小也等得起。”
“十弟思慮周全,我無話可說。”秦秾華道:“但光是訂親,不比成婚來的兩家關系穩妥,不如還是李舜年之女吧。”
“阿姊要如何幫我?”
“再過幾日,父皇要在營地里舉辦秋狝慶功宴,那是拔營回京之前最后一個能和朝臣光明正大會面的機會。我會幫你和李舜年牽線,但能不能得他青眼,就要看十弟自己的表現了。”
“光是獲得李舜年好感還不夠,他怎樣欣賞我,也不會想把女兒嫁給一個沒有根基的皇子。”
“回京后,阿姊自然還會為你和李舜年之女制造見面機會。”
十皇子笑了,拱手道:“……一切拜托阿姊。”
“公主……”結綠在帳外說道:“九皇子求見。”
十皇子似笑非笑看向秦秾華:“阿姊疼愛的弟弟來了,我是不是該識趣自己離開?阿姊也不必為難,弟弟不會放在心上的,左右,只是有些難過罷了……”
“……我現在有事,不便見他。”秦秾華道。
帳外響起結綠轉述的聲音:“殿下……請回吧……”
又過了一會,帳外只剩雨聲。
秦秾華道:“十弟滿意了?”
十皇子露出笑容,伸手指向炕幾對面的位置:
“清風小雨,正適合手談。阿姊,請——”
這場雨接連下了三日,十皇子在玉京長公主的帳篷里也呆了三個白日。據說,每個路過長公主的帳篷的人都聽見了二人清談對弈的聲音。
武岳聽說的時候,還和譚光玩笑道:
“不會九殿下至此就失寵了吧?”
雨停了,玉京長公主邀他們一起行圍,到了現場,武岳看著兩匹靠在一起的馬,馬上兩個談笑風生的人,還有面色冰冷騎在馬上,直勾勾看著兩人的秦曜淵——笑不出來了。
“殿下不會……”武岳話沒說完,就被譚光一個凌厲眼神制止。
失寵了吧……
接下來的行圍,回答了他的疑問。
十皇子射中一只奔兔,長公主:“好!”
九皇子射中一只野豬,長公主側頭和十皇子說笑。
武岳瞪大眼睛:這世界怎麼啦?
你說問問發生了什麼事吧……
嗖!冷得像是剛從冰窟里撈出去的秦曜淵一箭射穿躥出草叢的白狐。前一刻還鮮活亂跳的白狐在巨大沖力下蹦跶了兩下,不動了。只留下地上一線飛濺的血花。
武岳咽了口唾沫,心里便是有再大的疑惑,也不敢問。
有的猛人膽子比他大,古銅色膚色的少年就騎馬綴在他們身后,吊兒郎當地笑著。
“天家出來的龍子就是不一樣,十皇子見多識廣,和長公主談天論地,小人在后邊跟了一路,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也不知道,要修煉多少年,才能達到十殿下的境界啊……”
武岳都快呼吸停止了,他飛快打眼色:沒瞧見九皇子臉色都要媲美鍋底了麼?你還火上澆油?!
“公子過譽了。”十皇子回頭笑道,端的是彬彬有禮:“這些都是我閑暇時分,自己看書學來的。”
仇遠又問:“小人聽說,十殿下以前長在銜月宮,想必銜月宮里,也有知識淵博的夫子和看不完的手抄吧!”
十皇子笑容轉淡。
“小人出身鄉野,見識不多,冒昧問上一句——十皇子的藥是從哪兒買的?”
十皇子回過頭來:“什麼藥?”
“小人也不知道是什麼藥……大概就是,能讓人性情大變,喜新厭舊的藥吧。”仇遠笑道。
十皇子先是沉下臉,再是想到什麼,露出一抹令人不快的笑容:“……阿姊,這位王公子真是有趣,說我給你吃了什麼喜新厭舊的藥。阿姊……你說是這樣嗎?”
秦秾華回過頭來,微微一笑:“自然不是。”
十皇子面露得意,這回換仇遠笑容淡去。
嗖!帶著雷霆之怒的一箭射爆山林不遠處無辜過路的一頭野豬,這一箭力度之大,射穿野豬那一瞬的聲音,仿佛什麼東西在他們眼前膨脹爆裂了,讓人心頭猛地一跳。
秦曜淵身后的小侍戰戰兢兢地跑上前去,撿回了皮開肉綻的野豬。
他這一路打下的獵物已經數不勝數,從一開始的只打大的,到后來的狐貍也打,兔子也打,連過路的松鼠都不能幸免于難。
他的殺氣和怒氣越多,箭囊里的箭矢就用得越快。
譚光早已沉默,武岳和仇遠也開始緊閉嘴唇。
在這樣的緘默中,秦秾華和十皇子的說笑聲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