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可以做中宮嫡子的。
他已十五歲了, 即便徐嬪突然暴斃, 他也不可能再被人記在名下撫養。穆世章從中作梗, 斷他前途,這事他永生難忘!不能成為嫡子, 就會像如今這樣, 連一個小小的指揮僉事都能領著人闖入他的帳篷, 把他的東西丟得到處都是!
這就是位卑人弱的下場!
他還是個無父野種的時候,銜月宮的閹人欺負他, 宮女欺負他,如今成了不受寵, 外家又不強勢的皇子, 九皇子羞辱他, 七公主蔑視他,六皇子譏諷他,父皇無視他,就連父皇身邊的那個閹人——都沒有真正把他當龍子看過!
沒有權,就做不了人!
不能踩著別人前進,就只有被人踩在腳下!
他能怎麼辦?為了籠絡力量,他對別人卑躬屈膝,奴顏媚骨,他為了拉攏皇后身邊的旖旎,甚至出賣色相睡了那個快二十五的老女人!
能利用的他都利用了,能出賣的他都出賣了,這皇宮里的宮墻怎麼這麼高,他再怎麼努力,也夠不到成為人上人的繩子?
難道他這一輩子,都只能做個唯唯諾諾的小角色嗎?
一隊金吾衛,把他的帳篷糟蹋得一片狼藉后,領頭之人對他道了聲:“十皇子的帳內是安全的,請進吧。搜捕中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秦曜常捏緊拳頭,微笑道:“無妨,你們也有你們的難處。”
……等他得勢,一定會讓這些人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他走進一片狼藉的帳篷,面色難看至極。
“殿下……”
心腹侍人剛剛開口,他就暴怒道:“滾出去!”
侍人不敢多言,忙退出了帳篷。
重重的門簾落了下來,擋住了外邊的風,也擋住了外邊的光。
秦曜常站在黑暗中,神情暴戾,緊攥的兩個拳頭已經麻木。
一個沒用的徐嬪,一個虛情假意的皇后,還有什麼?他還有什麼?
咔嗒。
恍惚間,他感覺到腳尖踢飛了一個硬物。一個紅棕色的孔明鎖滾了數步,停在歪倒的矮柜前。紅棕色的孔明鎖讓他想起了他溫柔但懦弱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她曾手把手地教他解孔明鎖。
他慢慢走了過去,彎腰撿起孔明鎖,暖木特有的觸感讓他感覺生母的體溫還殘留在上面。
他低聲笑了起來,然后,用力將其砸向地面。
是啊!他除了沒用的徐嬪,虛情假意的皇后,還有一個在地底生蛆的生母!
上天為何待他這樣不公!
棕紅色的孔明鎖砸上地面,砰地一聲碎開了,一張揉得皺皺巴巴的紙團滾了出來。
秦曜常瞇起眼,彎腰撿起紙團,展開后,看見一行倉促寫下,字跡慌忙的古怪文字。他皺眉看著,顛倒幾次方向都沒認出上面的文字是什麼。
他剛要叫門外的侍人進來辨認,忽然想起什麼,轉而走到書桌前,提筆照抄下幾個不同位置的字。
用這張謄抄下來的字,他叫來心腹侍人辨認。
“這……”侍人看了一會,皺眉道:“奴婢瞧著像是狐胡的文字,但奴婢沒學過狐文,也不認識上面說了什麼。”
“……行了,你出去吧。”
等心腹侍人一離開后,秦曜常立即從倒下的書柜里拿出了《狐文千字》,按照字形,挨個比對。
他的生母曾是日只狐胡的宗室之女,連血洗都輪不到的旁支中的旁支,便是紫庭未遭血洗,她一生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嫁個天命之年的大官做填房太太。
要說她一生做下過什麼大事,一是生下他這個龍嗣,二是偷天換日,將一個身上流著前朝余孽血脈的孽種送進了皇宮。
她會給自己留下什麼嗎?
閃爍的燭光將他臉上興奮的表情照得更為扭曲,他逐字逐句地拼湊著這張泛黃紙張上的信息,終于,拼出了第一句:
“求你,救我的兒子……”
……
帳篷內燈火通明,一桶接一桶的冷水送進來。
旖旎的尸身已經抬出去了,按朔律,行刺皇族,死后也要鞭尸三百,她那張生前頗為愛護的如花似玉的臉,恐怕下葬時會慘不忍睹。
至于幕后黑手,秦曜淵面前的米酒經了太多道手,查不出下藥的人是誰,想必也是因此,幕后黑手才會有恃無恐。但他一定想不到,顧了尾,卻沒有顧首,秦秾華查不出是誰往秦曜淵的杯子里加料,卻能查出是誰讓天壽帝生出舉辦霜降夜宴的心思。
派去著重“照顧”秦曜常帳篷的金吾衛當然不是她的還擊,如果今晚的秦曜常已經十分難受,那麼恐怕,他以后要難受的日子還長著。
正在為秦曜淵診脈的上官景福神色古怪,他收回診脈的三指,伸手欲拉開秦曜淵身上的衣服。
“……不要多管閑事。”
一只虛弱的手將他拍開,留下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
上官景福看著他布滿虛汗,蒼白的臉色,欲言又止:“殿下……”
“……不想死,就閉嘴。”
秦曜淵身體雖然虛弱,眼神卻藏著無盡力量,那雙沉黑眼眸中蘊藏的銳利殺意,讓上官景福無奈地閉上了嘴。
“他怎麼樣了?”
秦秾華走回床邊,剛在他枕邊坐下,秦曜淵就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