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己在執著個什麼,堅定道:“你會的。”
他停下腳步,比她高出一頭不止的身量讓他得以居高臨下望著她。
少年擁有和冷酷神情全然相反的柔軟睫毛,鴉黑長睫下,是一雙永遠透著晶石般冷澈光芒的銳利眼眸,從不迷惘,從不畏懼。
向著心中所向,一往無前。
“那你就一直看著我。”人群太過喧囂,他低下頭,在她耳邊道:“看著我會不會變。”
天空忽然落下雨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呼。
人流的涌動加速,秦秾華連忙拉著他躲入臨近屋檐,幾乎就在他們站到屋檐下的那一刻,雨幕落了下來。人們紛紛抬起長袖抵擋從天而降的驟雨,不一會,地面出現許多小小水坑,雨水滴落,水花盛開。路人匆匆的身影在水面上如走馬燈一般快速閃過。
“下雨咯,收攤回家了!”
“快把外衣披在頭上……”
“狗熱的賊老天,你敢淋小爺,小爺明天就斷了你龍王廟的香火……哎喲!誰敢踩小爺的新靴?我摁死你信不信?!”
行人匆匆逃走,路邊的攤販也迅速收攤,不過一盞茶時間,游人如鳥獸散,街上的燈火也滅了大半。
夜色重新籠罩街頭,秋風夾著細雨瑟瑟吹過,她卻不覺寒冷,
風雨被少年高大的背影所擋,通過相扣的十指和緊貼的掌心,他同她分享溫暖。
檐外飄進的雨絲浸濕了他額角的碎發,她伸手撫平那抹打濕后的卷,他定定地看著她,眼中盛著來此躲雨的漫天寒星。
他看著她,先挑起唇,她看著他笑,也忍不住笑了。
雨幕將他們和世界隔絕開來,那座始終將她囚禁的看不見的牢籠,在這一夜消失無蹤。
她像身體插上了翅膀,雙腳還在地上,心卻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慵懶而放松的身體自然后傾,抵上身后緊閉的成衣鋪店門。
“你若得知所有真相仍不后悔……”
絹絲般的夜雨,斜飛灑向大地,濕漉漉的煙雨親吻著她細長的眉,深邃的眼,剛在宣紙上暈開的櫻色一樣的嬌嫩唇瓣。
他連呼吸都快被她奪走。
她望著他的眼睛,笑道:“那麼阿姊也保證……無論什麼情況,都不會輕易放棄你。”
“……你已經保證過了。”他啞聲道。
“……不一樣。”她笑道:“這不一樣。”
不會先背棄和不會輕易放棄,是兩個不同的承諾。
“你要一直做阿姊的小狼……你能做到嗎?”
她靠在門上,抬眼對他笑道。
“……我能。”
“好。”她伸手撫上他頭頂,笑道:“你想要的,阿姊都給你。”
第77章 第 77 章
中秋那日落下的雨連綿下了四天, 雨停之后,朔明宮中又有一大盛事進入正軌, 那便是秋狝大典, 秦朔皇族和王公大臣一同參與的大圍獵。
距離上一次大朔舉辦秋狝大典,已是懷帝時期的事了。
如今國庫里攢了點錢,內閣輔臣們一致認為到了彰顯國威,震懾宵小的最佳時機。經過去年漫長的數輪討論,相較而言不那麼勞民傷財的秋狝大典就成了內閣商討的結果。
雨停之后, 秋狝大典的先行隊伍向著桐曲圍場出發。等天壽帝在朔明宮中悠然過完八月,皇室車隊也準備妥當。
九月一日, 常年緊閉的毓光門罕見地五門同開, 明黃鸞車和無數車馬在浩浩蕩蕩的金吾衛簇擁中涌向城外。
天子登基后首次踏出京畿, 沿途震動, 萬民目送。
路上走了幾日后, 大多數人的新鮮感都消失殆盡, 騎著駿馬奔騰了幾日的公子哥紛紛棄馬乘車, 不再外出顯擺, 身嬌體弱的千金小姐們更是把馬車當作了小家, 縮在狹窄的車廂里解決一切需要。
如今還騎在馬上走在車外的, 只有護衛車隊的三千金吾衛了。
正午時分, 車隊停下歇息補給。身穿金色甲胄的方正平騎馬過來,在一輛外觀低調, 有鳳穿牡丹暗紋的深棕色馬車上輕輕敲了敲。
虛掩的車窗從內推開, 玉京長公主貼身婢女的面孔出現在窗內。
方正平垂目望著窗框, 壓抑著目光,不去看車內魂牽夢縈的身影。低聲道:“車隊后邊來了一群行商,吃的用的都有,長公主若是嫌車里無聊,可帶人出來逛逛。”
“知道了,多謝。”
車里傳出溫柔的女聲,方正平心中一緊,頭埋得更低。
方正平騎馬離開后,結綠回頭道:“公主,咱們要去看看嗎?”
“也可,坐了一日的車,人也坐軟了。”秦秾華正好翻完手中鈔本最后一頁,她放下書,左手指腹摩挲過溫熱皮膚下的脊柱骨節。“……淵兒?”
枕在她腿上睡覺的少年睜眼將她鎖定,喉嚨里含糊應了一聲。
“別睡了,陪阿姊出去走走。”她道。
秦曜淵磨蹭一會,懶洋洋地起身。
他的發帶不知什麼時候松開了,一起身,墨染似的烏發落了下來,額前落下的碎發也像剛睡醒似的,微微發卷。
秦秾華取下少年將落未落的發帶,重新給他抓了個馬尾,她一邊攏著他的頭發,一邊感慨道:
“等到明年,淵兒也該加冠了。”
民間男子加冠大多二十,皇室男子加冠則在十六,因為只有加冠后才可封王開府,只有封王開府,才算正式站上了奪嫡的起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