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琴鳥立即低頭去啄。
一顆棗夾核桃很快被它吃完,琴鳥望著秦秾華,豎起纖長的尾羽,像孔雀開屏似的展開了。
它張開嘴,嬰兒的哭聲剛發出一半,黑布就罩了下來。
秦秾華笑著看了一會,放下黑布,說:“送去控獸處后,讓蠱雕教教別的聲音。”
“喏。”烏寶提著籠子后退到應有的距離,低頭道:“教什麼都行,只是蠱雕不在,得他人代勞了。”
“蠱雕去哪兒了?”
“孔案證據不足,陷入僵持,陸雍……陸吾懷疑孔敏學有個小女兒逃脫了滅門慘案,蠱雕決定親自出手。現下,已經在去往永州琿縣的路上了。”
“孔敏學本人的血書都扳不到穆氏……這穆氏底下的根,未免也扎得太牢了。”秦秾華哂笑一聲,平靜的面上不辨喜怒。
“還有一事……”烏寶說:“奴婢去回收小灰的時候,看見它把昏倒的四公主拱進了池塘里。”
“人有事麼?”
“人沒事,奴婢摸了一把,還有氣。奴婢就是想來問問……還有氣的四公主要如何處置。”
“好歹是一國公主,不可對她失禮。”
結綠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道:“公主,四公主想害你,你都不生氣嗎?”
“雕蟲小技,能害得了誰。”秦秾華看向手中案牘,提筆寫下一個“可”字,拿起吹了吹,輕輕放到一邊,道:“狗咬你,你不能咬狗,沒好處的事情不要去做。有這時間,不如多批幾本案牘。”
她頭也不抬,對烏寶隨口說:
“既然掉進池塘,想必衣服濕了,那就找個地方,把她晾晾。”
“喏。”
烏寶忍著嘴角笑意,低頭行了一禮,悄悄退去。
“還是公主厲害。”結綠敬佩道。
秦秾華笑著看了她一眼:“你呀,不是沒心眼,是懶得用心眼。”
“這不是有公主為結綠保駕護航麼,結綠笨一點也沒什麼,公主又不會嫌棄結綠——”
秦秾華故意逗她,笑道:“這可難說。”
“公主!”
窗前傳出落地聲,沐浴后的秦曜淵帶著一身涼爽的水汽朝她走來,也不說話,徑直上了羅漢床,和她擠作一堆。
“……你不覺得擠嗎?”秦秾華穩住險些傾倒的筆筒。
言下之意:你去別的地方坐好嗎?
“擠。”他抬頭,直勾勾地看著她:“……我們去床上?”
秦秾華:……不了吧。
她下意識抬頭尋找屋里的第三人,不成想,結綠又消失了!
她都要懷疑秦曜淵是不是脅迫過結綠了,怎麼他一來,她跑得比誰都快!
“……去嗎?”
他摟住她的腰,腦袋在她頸窩里蹭了蹭。
“不去!”秦秾華拿起案牘拍在他腦袋上,故作生氣道:“不要打擾我工作!”
“工作有什麼意思?”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我更有意思。”
腰上的雙臂收緊,耳畔傳來少年的低語。溫熱呼吸掃的地方一陣電流躥過,秦秾華捂著脖子轉頭,怒視身后的少年。
他慢慢坐直了身體,一臉無辜,烏黑透紫的眼眸清澈見底,沒有一絲淫邪。
秦秾華懷疑自己臟了。
她努力拋開腦子里的邪念,像哄孩子一樣哄道:“淵兒,阿姊要工作。”
秦曜淵順著她的身體滑了下去,長身在狹窄坐榻上蠕了蠕,找到一個位置,舒舒服服地把腦袋枕上她的腿,不動了。
“你工作吧。”
秦秾華:“……”
她只能假裝腿上趴了只狼,努力忽略他直截了當的視線。
過了一會,他忽然說:“你瘦了。”
她一目十行地掃過華學的年中報告,隨口說道:“沒瘦。”
“瘦了。”
他語氣肯定,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更加篤定地重復了一遍:“……下巴瘦了。”
手指松開下巴,摸上她的臉頰。
“臉也瘦了。”
手指再摸,這次觸及她的嘴唇。
“秦曜淵!”她怒目而視。
少年眨眨眼,露出一點可憐巴巴的意味,手雖離開了她的唇,卻又有恃無恐地貼上了她的臉頰。
他一板正經道:“真的瘦了。”
秦秾華服了他,投降道:“……好好好,瘦就瘦罷。”
“工作不能交給別人做嗎?”
“大部分都分下去了,但是有的不行。”
“我也不行嗎?”
秦秾華筆尖一滯,案牘上留下一滴墨點。
她正思量著如何回應,少年已經側過身,將臉朝向她的小腹,淡淡道:“……睡了。”
“……好。”秦秾華心里有些不自在,聲音格外溫柔:“睡罷。”
少年閉上眼,呼吸平緩,纖長的睫毛密且直,像小嬰兒一樣柔軟。
秦秾華心里那股微妙的愧意也如小嬰兒柔軟的小指頭,輕輕勾著她久未發作的良心。
她輕輕撫摸少年發頂,繼續批閱剩下的案牘。
窗外的夜色越發濃重。
殿內燭光幽幽,不知哪盞燈的燈芯爆裂發出一聲輕響,秦秾華放下筆,抬頭揉了揉發干的眼睛。
子正的更聲在窗外響起,秦秾華猶豫地看著案上還沒批完的案牘和信札,糾結是今夜看完,還是天亮后繼續。
她沒有猶豫多久,因為她沒了猶豫的機會。和子正的更聲一同發作的是腿上的少年,他利索爬起,好似從來沒睡著,秦秾華還在觀察他起來做什麼,他已經攔腰撈起她,神情輕松地朝黃花黎架子床大步走去。
秦秾華瞠目結舌,等到屁股落在床上,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該睡覺了。”他把她推向床里,跟著也想倒上床。
秦秾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回你屋里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