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出身的武進士奮斗一生撐死也就是個僉事,絕大多數人都要被外放,能夠留京的哪個背后沒有點關系?與其去邊疆冒險,或者外放蹉跎一生,還不如尚個公主,留在玉京城里吃香喝辣——
更何況,玉京長公主名動天下,又是實實在在的絕世美人,娶到就是賺到。現在不上,何時才上?
燕王看著陡然火熱起來的局面,面色不善,一記陰沉的眼刀投向武進士中的其中一人,隨后大聲道:
“羅奎!聽見長公主的話沒有,這可是你來之不易的機會,一定要把握好了!”
被燕王點名的一人從人群中走出,陰沉,面惡,個矮,看上去就像神鬼畫上舉著叉子捅人心腹的小鬼。
難以想象這樣的人也是武進士的一員。
“多謝燕王美意,在下不才,斗膽一試。”羅奎向著燕王行了一禮,走到船艙門口,接過烈日下閃著璀璨金光的長弓,擺出標準的步射姿勢,拉弓、射箭、射中——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瞄準的時間不超過一個眨眼。
“好!”燕王大喝道:“不愧是新科狀元郎!”
原本還嘈雜的步射隊伍立時安靜了。擅武科,不代表腦子傻,沒點才智,首先答策就過不了。
柳清泉還沒走遠,誰想跟他一起左遷?
羅奎將弓箭轉交給身后的武進士,陰沉的視線掃了他一眼,抬腳站到燕王身后去了。
這個暗示,夠明顯了。
步射的進度明顯變快了,接下來的武進士大多只是敷衍六箭,然后就把弓箭遞給下一人。
福王壓低聲音,不安道:“阿姊,那羅奎要是真的贏了……”
“不急。”
秦秾華站在船頭,仿佛事不關己,還有心思唇角帶笑。
不急?福王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火都燒到眉毛上了她還不急,難不成要等到出降給這容貌粗鄙的小矮子的時候才開始急?
……
華學夏游的隊伍浩浩蕩蕩走在曲江邊上,三百多人匯聚,無論誰經過身邊都要多看一眼。
“這江邊上這麼這麼多人?”武岳牽著一匹油光水滑的黑色駿馬,掃著江邊圍觀群眾,視線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疑惑道:“那是誰家大船,這麼氣派?”
其他華學學子也注意到江邊這詭異的一幕,紛紛停下腳步觀望。
曲江邊上,本來應該三三兩兩散開的游人擠滿江堤,目光望著相同的方向,偶爾交頭接耳,彼此神色各異。
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可以見到一艘在東風推動下快速駛向下游的超大畫舫。
武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臉狐疑:“我確實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畫舫……不過,也不至于就聚到一起這麼看吧?”
譚光瞇眼望著游船甲板,說:“……船頭好像有很多人,他們在做什麼呢?”
樂意解答這個問題的人很多,譚光話音未落,一個背著手站在江邊看熱鬧的布衣男子就開口道:“公主在選駙馬呢!”
“什麼?”武岳懷疑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反問:“哪個公主?”
“玉京長公主啊!”
“……誰?”
又一個聲音響起,布衣男子脫口而出:“玉京長公主!長公主啊!”
話已出口,他才察覺剛剛問話的和再先前問話的不是同一個人。
后面響起的聲音又冷又沉,每個字底下好像都綴著冰棱子。
他抬頭往上一看,高壯的黑色駿馬上不知什麼時候坐起了一個少年,他面如寒冰,眼如利刃,那抹異族象征的幽紫,更是讓人心生恐怖。
布衣男子腳下一軟,險些當場跌坐在地。
“玉……”他哆嗦一下,忽然說:“不不不,我不清楚,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我根本沒看清船上那人長什麼樣呢!”
他一口氣說完,像白日見鬼似的,轉過身慌慌張張地跑了。
“……你去打聽打聽。”秦曜淵對譚光開口。
譚光剛要去辦,一個古銅色膚色的少年走到馬下,吊兒郎當道:“問清楚了,船上的是參加會武宴的武進士和福王燕王,還有玉京長公主。”
譚光面露不快,旋即壓下。
仇遠繼續道:“燕王不知從哪兒搞了個百虎屏風,說要用這個來為長公主招駙馬,上面的武進士都在排隊比步射呢。”
“長公主的婚事怎能如此兒戲!”武岳震驚道:“燕王又不是長公主的父親,怎麼能插手姐姐的婚事?”
“……燕王勢大,這又有什麼辦法?”譚光嘆了口氣。
馬上的秦曜淵不這麼覺得。
他向譚光伸出手,冷冷道:“弓箭給我。”
“殿下!”事關重大,譚光不得不低聲叫出尊稱:“燕王勢大,此時不宜和他正面對抗!”
然而秦曜淵伸出的手很決絕,眼神也很決絕。
短暫的對視后,譚光不得不交出了背著的長弓和箭筒。
武科學子,出游不帶筆墨,帶刀槍弓箭。
他帶的弓箭,恰好是秦曜淵用的。
秦曜淵用的力弓他拉不開,但是用來作負重練習的重物卻是正好,誰知道,竟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弓箭到了秦曜淵手中,黑色駿馬的四只馬蹄肉眼可見地往下陷了少許。
“駕!”
少年面色冰冷,雙腿猛地夾緊馬肚,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出。
……
不知不覺,木墻上的箭矢已經清過幾輪,木墻背后操控百虎運動的小侍們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