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她身后高舉火把。
一個寬闊的圓形池子出現在她面前,像是浴池,只是池水早已干涸,池底散落著看不清原型的黑色塊狀物,四個矮壯的鐵柱立在池子邊,上面纏著四條足有成年男人手腕粗細的鐵鏈。
“這是做什麼用的?”她開口道。
姜昂裝死不說話。
一張鬼臉從陰影中走出,嚇了他一跳。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全臉毀容,慘不忍睹的男人,穿著內侍的衣服,原本站在玉京長公主帶來的那一群宮人里他還沒注意,現在在這個環境下走出來,嚇得他險些沒跳起來。
這個毀容內侍冷冷看了他一眼,跳下半人高的池子,用一張手帕撿起幾塊黑色塊狀物看了看,然后快步走回玉京長公主身前,像文人雅士那般揖了揖手:
“稟公主,這應該是用來藥浴的池子,底下沉積的都是藥渣……”他攤開手,將手帕里的黑色塊狀物拿給她看:“看外觀,像是紅羅傘。”
“不可能。”姜昂冷笑:“紅羅傘帶有劇毒,野史記載服用少許即可致死,怎會有人拿去藥浴?”
陸雍和抬頭,朝他投出陰冷的目光:“姜大人恰好應了那一句話。”
姜昂皺眉:“什麼話?”
“無知者無畏。”
“你——”
“狐胡朝時期太玄道人曾著有一本《紫庭別記》,書中記載,駐扎紫庭的皇帝親軍中有一批‘活死人’,他們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不但力大無比,生命力也格外驚人,曾有人被攔腰斬斷后活了八日,斷氣時腰斬部位已經開始愈合的記錄。這批特殊的皇帝親軍便是由狐胡秘法培育所成。”
“此秘法自紫庭覆滅以后便無人所知,但若此密室的主人便是狐胡余孽,那麼這座藥池的存在也就不難解釋了。”
姜昂很是不悅:“說來說去仍是你的猜測,《紫庭別記》我從未聽說,想必也是市井小民閑暇時的胡編亂造,豈能當真?”
“那麼,請問姜大人,你可知何藥能使人化神成仙?”
“無稽之談!世上怎會有如此奇藥!”
“前朝狐胡皇室有一秘藥,乃紅羅傘制成的福祿膏,人言服下此膏可神游太虛,忘卻世間煩惱,還可強身健體,激發人體潛力,但副作用也極為驚人。長期服用此藥,輕則失神失智,重則暴斃而亡,《紫庭別記》中所言皇帝親軍每五年一換便是因此原因。”
“姜大人不曾看過《紫庭別記》,總該聽說過狐胡秘藥福祿膏,福祿膏雖已失傳,然狐胡朝時期,有不少達官貴人留下了服用御賜福祿膏的記錄。若是姜大人沒見過的東西便是不存在,那麼這世上怕是有大半東西今后都不復存在了。”
姜昂氣得臉色漲紅,剛要張口反駁,秦秾華笑道:“雍和,適可而止,不可對姜大人無禮。”
“喏。”
已經把無禮的話都說完的陸雍和干脆退回人群,留下再想發火就是得理不饒人的姜昂,面色漲紅,梗著脖子站在原地。
秦秾華最后看了一眼池子邊的四根纏著鐵鏈的矮柱,轉身往外走去。
秦曜淵剛被她從摘星宮帶出來的時候,渾身皮開肉綻,面頰上也不乏割痕刺傷,手腕腳腕都有被什麼反復摩擦的痕跡,皮膚和肉長在一起,白骨依稀可見。
他若真的把地底的生活忘了,那也是件好事,若是還記著,卻因著那可憐一星半點的母子情誼向她秘而不發,也是一件好事。
反正,該她知道的,她總會知道。
為感情所絆的才是人,只要是人,就永遠有弱點。秦曜淵重情,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秦秾華走出摘星宮,在眾人目送下坐上鳳轎離開。回到梧桐宮,她立刻就去了寒酥池沐浴。
熱氣如煙如霧,彌漫整個浴池。
往日她總會在寒酥池逗留半個時辰,今日卻總是不得勁。泡在這水池里,她不由自主就會想起那個暗無天日的藥池。
想起秦曜淵第一次進寒酥池的反應,想起她是怎樣牽著他的手,把渾身肌肉緊繃,如臨大敵的少年牽進浴池。
摘星宮的藥池滋味如何,她不知道,但光從他當日的反應來看,便可想象一二。
不知為何,她有些想見秦曜淵。
“九皇子已經走了麼?”她閉目說道。
正在給她雙臂澆水的結綠停了下來,說:“華學辰時開學,殿下一早便走了,沒有驚動公主。”
……其實是驚動了的。
她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有人從身邊離開了。
又爬床。
又。
不論是關門還是鎖窗,他總有辦法在第二天早上出現在她床上,還美名其曰“魏大師說的,你要多和我在一起,才能長命百歲”。
……“魏大師”被他一拳打得在觀氣樓閉門不出,他還好意思拿他當擋箭牌?
“我記得今日是華學第一次排武榜的日子?”
“公主記得沒錯。”結綠說:“前幾日華學那邊傳信回來,第一屆華選已經選完了,公主不妨去看看這位首個華選之子,也順道看看殿下競爭武榜第一的英姿。”
秦秾華沒有回答,轉而說:“叫陸雍和和烏寶進來。”
結綠離開一會,喚來陸雍和和烏寶二人在屏風外候命。